窗外的夜色已浓重如墨,海都市公安局大楼多数窗口早已陷入黑暗。
唯有七楼法医中心东侧实验室的灯光还固执地亮着,像一枚嵌入沉沉夜幕的冷星。
苏棠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将最后一组数据导入新型高精度质谱仪的分析序列。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与精密仪器特有的冰冷金属气息,唯有仪器运行时低沉的嗡鸣与她指尖偶尔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打破这片寂静。
她刚结束一整天繁重的常规检案工作,却并未急着离开,而是启动了另一个她私下进行的项目——完善市局法医毒理学数据库。
这是她的一个长期习惯,利用碎片时间,随机抽调那些已归档、盖着“意外”或“自杀”结论印章的陈旧检材,用最新的技术手段进行盲筛复检。
科学在进步,或许有些当年被忽略的细节,会在更精密的“眼睛”下无所遁形。
这并非不信任前辈的工作,只是她对“绝对”二字始终抱持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审慎。
屏幕上,数据流如瀑布般飞速滚落。
大多数样本的结果都干净得乏善可陈,与档案记录严丝合缝。
苏棠打了个哈欠,下意识地用指尖卷着一缕垂落的发丝,目光有些散漫地掠过屏幕。
直到一个极其微弱的异常峰谱,如同幽灵般悄然浮现,才瞬间抓住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她立刻坐直身体,睡意全无。放大,再放大。
那是一个结构非常奇特的化合物信号,强度低到近乎背景噪音的边缘,若非这台最新型号的质谱仪拥有惊人的灵敏度,绝对会被轻易忽略。
它的分子核心结构稳定,但连接着几个极其罕见的侧链,组合方式在现有的任何毒物、药物乃至人体自然代谢产物数据库中,都找不到匹配项。
这不像是自然界随意生成的产物,反倒带着一种人工雕琢的、近乎“定制化”的精密感。
“有意思……”
苏棠喃喃自语,指尖在鼠标上轻轻敲击,调出这份样本的原始档案——五年前,一名叫张品岸的中年男性。
死于“突发性心力衰竭”,现场无打斗痕迹,无遗书,家属虽悲痛却也接受了“过度劳累导致意外”的结论。
案件早已尘埃落定。
直觉告诉她,这个隐藏在陈旧数据中的“幽灵签名”,绝非偶然。
她迅速进行了严格的实验室污染排查,确认所有耗材、环境背景值均无异常。
这个信号,只属于五年前死去的张品岸。
一种混合着发现奥秘的兴奋与面对未知的凝重感,在她心中升腾。
她没有丝毫犹豫,抓起打印出来的峰谱图,脚步匆匆地穿过空旷安静的走廊,直奔陆珩的办公室。
她知道,那位工作狂队长,此刻大概率还在与堆积如山的文件奋战。
果然,陆珩办公室的门虚掩着,灯光从门缝泻出。
苏棠象征性地敲了一下门板,不等里面回应,便推门而入。
陆珩正伏案疾书,桌角堆着的卷宗几乎要将他淹没。
听见动静,他头也没抬,只是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显然对这种不请自来的打扰习以为常,却未必乐于接受。
“陆队。”
苏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将那张打印纸“啪”地一声拍在他正在审阅的一份报告上,力道不轻,
“看看这个。”
陆珩的笔尖顿住了。
他缓缓抬起头,深邃的眼眸在办公室冷白色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锐利,仿佛能穿透一切表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