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过相抵的尘埃落定,并未在秦天心中掀起太多波澜,反而让他更加清晰地看清了自己脚下的路。赏赐可以没有,但该做的事,一件都不能少。
营区的空荡和寂寥,像无声的鞭子,抽打着他的神经。那近两百个再也回不来的名字,沉甸甸地压着他的心头。他秦天可以不要功劳,但不能让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死了还寒心,让活着的人,看不到指望。
第一件事,是抚恤。
官府的抚恤金流程繁琐,数额也仅是依照律例,勉强够遗孀孤儿糊口一段时日。秦天等不了,也觉得不够。
他回到了那间临时充当校尉府的宅院静室,从隐秘处取出了自己积攒下的私财——大部分是之前清剿落霞庄、黑风寨等地的缴获中,他按规矩分得、又一直未曾动用的那份金银。黄澄澄的金饼,白花花的银锭,在昏暗的油灯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足以让任何人眼红心跳。
秦天看着这些钱财,眼神没有任何留恋。这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若能换来麾下士卒的死心塌地,远比堆在角落里发霉更有价值。
他叫来了李顺和石柱。石柱的腿伤经过军医诊治,已能勉强独立行走,但注定无法再胜任冲锋陷阵了。
“柱子,你的腿……”秦天看着石柱。
“校尉,我没事!还能继续为校尉效力!”石柱急忙表态。
秦天摆手打断他:“你的悍勇,我知道。但以后,冲锋陷阵的事,少做。我有更重要的事交给你。”
他指着桌上那堆金银,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些,是我个人的一点积蓄。阵亡弟兄的官府抚恤,按最高标准去催,尽快发下去。除此之外,每家,再从这个里面,额外补贴金饼一枚,银锭五铢!”
李顺和石柱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金饼一枚,银锭五铢!这几乎是普通士卒家庭数年的嚼用!校尉这是把老底都掏出来了!
“校尉,这……这太多了!而且,这是您的私产……”李顺独眼里满是震惊和不赞同。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这点钱财,若能让他们家里的老人孩子日子好过点,让活着的弟兄看看,跟着我秦天,死了也有人管,值!”秦天语气斩钉截铁,“柱子,这件事,你亲自去办!名单你都有,一家一家,务必亲手送到,告诉她们,这是她们儿子、丈夫用命换来的,也是我秦天,欠他们的!”
石柱看着那堆金银,又看看秦天毫无作伪的脸,这个铁打的汉子眼眶瞬间就红了,他猛地抱拳,因为激动,声音都有些发颤:“喏!校尉!柱子……柱子代死去的弟兄,谢过校尉!我一定把事办好!谁敢克扣一个子,我石柱就拧下他的脑袋!”
“去吧。”秦天点点头。
石柱郑重地用一个厚布包裹,将金银仔细收好,一瘸一拐却又步伐坚定地离开了。他知道,他捧着的,不仅是钱财,更是校尉的承诺和近两百个家庭的希望。
送走石柱,秦天又看向李顺:“活着的弟兄,每人赏银锭三铢,受伤的,加倍。钱不多,是我的一点心意。”
“校尉,这……”
“照做。”
李顺不再多言,重重点头:“喏!”
安排完抚恤和赏赐,秦天没有丝毫停歇。部队被打残了,骨架还在,但需要新鲜血液,需要尽快恢复战斗力。王贲虽然没有责罚,但灭韩之战未止,他这把刀,休息不了多久。
很快,来自后方的兵员补充就到了。一百五十名新卒,大多是刚从关中征发来的良家子,脸上还带着对战争的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们被领到秦天那明显空旷许多的营区时,看着眼前这群浑身带着伤疤、眼神锐利如狼的老卒,都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秦天站在点将台上,看着台下泾渭分明的两拨人。一边是三十七个历经血火、煞气未消的老兵,一边是一百五十个懵懂青涩、如同绵羊般的新兵。
他没有说什么激昂的口号,只是用平静的目光扫过每一个新兵的脸,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沉重的压力,清晰地传开:
“我是秦天,你们的校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