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狠狠瞪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程昱。
“天天给我弄那些红不拉几的洋酒,喝着一股子漱口水味儿!
还是咱们这粮食精喝着得劲!
来来来,今晚必须整两口!”
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老头,就这么勾肩搭背地往餐厅去了,甚至还就“花生米到底是油炸的香还是醋泡的好吃”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沈瑶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
眼睛酸胀得厉害。
腰上一紧。
熟悉的怀抱从背后贴了上来。
程昱下巴搁在她的颈窝里,贪婪地嗅着她身上好闻的沐浴乳香味。
“哭什么?”
他声音懒洋洋的,大手覆盖在她的小腹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像是在安抚里面的小东西。
“这不是你要的吗?普天同庆,四海升平。”
沈瑶吸了吸鼻子,把眼泪蹭在他的昂贵衬衫上,也不嫌脏。
“程昱。”
“嗯?”
“你说你爸妈……他们是不是因为我怀孕了,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才这么……”
“你想多了。”
程昱打断她,低头在她后颈上重重地吮了一口,留下一小块暧昧的红印。
“爱屋及乌,那也是因为屋子足够漂亮。”
他把她转过来,正对着自己。
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长发,将她有些乱的刘海别到耳后。
眼睛里倒映着此时屋内暖黄的灯光,还有一屋子吵吵闹闹的人间烟火。
“沈瑶,你才是这个家的地基。”
“如果不是你把刀架在名利场的脖子上,硬是杀出了一条血路,让他们这帮习惯了飘在云端的人看到了地上的泥土也能开出花来。”
“今天这顿饭,也就不存在了。”
他低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是你把这冷冰冰的别墅,变成了一个像样的家。”
餐厅里传来李红梅的大嗓门:
“哎哟亲家母,这饺子馅儿不能搅太散,得同一个方向搅才有劲儿!”
林雅的声音透着崇拜:“难怪我包的都跟烂泥似的,红梅姐你真是我的神!”
沈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伸手环住程昱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踮起脚,在他唇角咬了一口。
“程大少。”
“那今晚这个捏脚工,还继续干吗?”
程昱眸色一深,大手托住她的后腰,直接把人往怀里揉。
“干。”
他嗓音暗哑,意有所指,“不仅今晚干,这辈子,这活儿我都包了。”
“开饭了——!”
张妈的一声吆喝,打破了客厅里这点黏黏糊糊的旖旎。
大圆桌,十六个菜。
中间那锅老鸭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热气腾腾地往上窜,模糊了所有人的脸。
酒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程卫东喝得脸红脖子粗,拉着沈建国的手死活不放:
“亲家!以后咱俩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谁要是敢欺负你闺女,老子带人把他在京城的地皮给掀了!”
沈建国也喝高了,拍着胸脯:
“好兄弟!那小子要是不听话,你只管揍!
我家没有不打不成器的规矩!”
躺枪的程昱:“……”
他夹起一块最嫩的鱼腹肉,挑干净了刺,放进沈瑶的碗里,对于两位亲爹的出卖行为,除了翻个白眼,只能选择无视。
沈瑶吃着鱼肉,鲜得掉眉毛。
她转过头,看着这一桌子人。
曾经,她以为名利场的尽头是无尽的孤独,是站在金字塔尖的高处不胜寒。
她以为自己要穿着一层层的铠甲,斗一辈子。
可现在。
这灯光多暖啊。
这嘈杂声多好听啊。
比纳斯达克的钟声好听一万倍。
“程昱。”
她在桌底下,悄悄伸过手去,勾住了他的手指。
“怎么?”
男人转过头,手里还拿着剥了一半的虾。
“我好像……”
沈瑶凑到他耳边,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满屋子的幸福。
“有点贪心了。”
“我要的不止是你的钱,你的权,你的人。”
“我还要这每一年,每一天,这灯都要亮着,这汤都要热着。”
“咱们,谁也不能先走。”
程昱剥虾的手顿住了。
他扔下那只虾,反手死死攥住了她在桌底下的手,用力得像是要把两人的骨头都捏到一起。
“准了。”
他没看她,只是端起手边那杯酒,仰头一饮而尽,掩盖住了眼底那瞬间泛起的潮红。
“来来来!照相了!照全家福了!”
林雅兴致勃勃地张罗着,非要把李红梅拉到C位上坐着,“红梅姐你坐中间!你是咱们家的大功臣!”
一群人闹哄哄地挤在一起。
沈瑶被程昱护在怀里,男人的手臂从后面圈着她,手掌却始终虚虚地护在她的小腹前,是一种本能的守护。
镜头前。
沈建国黑红的脸上全是褶子,笑得像朵花。
程卫东严肃了一辈子的脸也垮了,比了个极其不符合身份的剪刀手。
林雅和李红梅挽着手,头靠着头。
“准备——”
摄影师喊道,“三、二、一!”
“茄子——!”
就在快门按下的一瞬间。
沈瑶感觉侧脸一热。
程昱没有看镜头。
他低下头,在这个被时间定格的永恒瞬间里,在这万丈红尘的烟火气里,不管不顾地吻上了她的脸颊。
“咔嚓。”
画面定格。
照片里,所有人都在笑。
程昱侧着脸,满眼满心,都是被他圈在怀里的女王。
窗外,零星的烟火又升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