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在老鼠刺沟发现一个山扭头的地形,俗话说山扭头,有水流,因为山扭头造成的山湾低处,能阻滞顺山势流来的地下水,在含水层中汇集,而且此处打井能惠及三个乡,适合大干。
“就这里扎营,回去调人。”
物资和人马第三天陆续到齐,民夫们听了张昊讲解,都有些傻眼,不过老爷有令,没人敢说二话,拉起架势就开整。
时下打井一直遵循古训,就是在挖井前,先选择一片长有茂密艾蒿丛的地方,据说艾蒿地里打井,不但水旺,而且好喝。
他的搞法不同,说难听和挖坑埋人差不多,不过这个坑是万人坑,除了耗费人力之外,没啥技术含量,挖不动就上炸药。
张昊在营地待一天就腻烦了,安排好施工队班次,带上几个护卫,整天东游西逛。
此地周边说是山,其实就是丘陵,随着他的到来,小动物们倒了血霉。
这天早上吃过饭,准备去西边的村子采采风,这是一个巡按的职业素养。
快晌午时候才看见村子,好像有不少人扛着农具往这边过来,张昊心下甚慰。
“肯定是宣传队来过,乡民们要去帮忙挖井,咦、怎么拐去南边了?”
他怕吓着乡民,让大伙留下照看马匹,带上符保转出山坳去追。
原以为这些人是去挖井,没想到乡民却在谈论如何打旱骨桩,他的眼睛登时唰唰放光,打旱骨桩在后世已成传说,这回竟然遇见真的了。
旱骨桩学名旱魃,山海经里,黄帝的女巫就叫魃,从精怪整体角度来看,旱魃是僵尸滴一个分支。
故老相传,每逢大旱之年,魃便会出现,又或许正是魃的出现,才会出现大旱之年。
只要干掉旱魃,天就会下雨,旱魃怎么找呢?
他记得走近科学曾经曰过:找到一个死了不到一百天的坟墓就对了。
怎么打呢?尸体挖出来毁坏烧掉即可。
要是依旧不下雨呢?接着找,继续挖。
“大哥,哪儿闹旱骨桩了,你看看俺俩这身板咋样,肯定能帮上忙哩。”
张昊拉着一个年轻的乡民套近乎。
那个乡民打量这俩粗布短衣的外地人,最近钦差招抚流民,外地人很多,大伙早就习惯了。
只见这二人头发上挂着乱草,脏兮兮的,个头不孬,阳气肯定旺,确实是打旱骨桩的好手。
“你们年轻火力旺,正好能冲冲阴气,不过打完了可别到处乱说啊。”
张昊赶紧答应,跟着乡民走了个把时辰,绕过两个大村子,大伙在一个面色严肃的中年乡民带领下,来到一片坟地。
但见周遭杂树丛生,乱草茂盛,大大小小的坟包包遍地都是,天气太热了,张昊丝毫不觉得这里阴森,反而挺凉快哩。
那个领头的中年人绕着一个很大的坟头转两圈,神神道道说:
“你们看看,是不是坟头不长草。”
“还在渗水!”
“哎呀,这里还有个洞!”
“娘哎,就是周家这个死鬼在造孽!”
乡民们顿时骚动起来。
张昊站在人后差点笑死,这是新坟,大旱天的,长个鬼的草啊,咦?坟土好像是有些湿。
怪哉,他绕到西边,卧槽,真滴有个洞,湿淋淋的,歪头瞄一眼墓碑,虽然是麻石做的,但是比周围坟前的墓碑都要大。
看碑文死者姓周,父母在世,亲朋大把,但是没有后代,应该是英年早逝。
那个领头的对人群中一个瘦巴巴的汉子说:
“昨晚我让你放在堂屋的那碗水,是不是今早上没了?”
瘦巴乡民连连点头。
“香主,我都是照你吩咐做的,家里水缸也不留水,只在堂屋桌上放碗清水,今儿早上碗里的水真格干了。”
四周气氛忽然变得静谧可怕起来,乡民们不自觉的靠在一起。
张昊剑眉皱起,一个乡下巫婆神汉,竟然被人呼为香主,有妖气!
那个香主看看日头,掐指算算。
“这个东西道行尙浅,眼下还只是喝水,没害你的家人,倘若再等些时间,一旦成精就麻烦了,到时候遭殃的可就不只你一家。”
这时候有个乡民说话了:
“宝胜家的牛丢了好几天,难道是旱骨桩给吃啦?”
乡民们顿时议论纷纷。
有人说夜里村上的狗不安生,一到半夜就叫个不停,白天啥事没有。
还有人说邻村赵家的羊好像被啥东西咬死了。
有人询问,有人插嘴,越说越邪乎。
“我家二妮不过是给他做了几天丫环,想不到这个痨病鬼死了还来纠缠,可怜妮儿都卧床半年了,呜呜······”
那个瘦巴乡民说着便哭,卟嗵跪在香主面前求肯:
“他大叔,你救救二妮吧,二妮说周家鳖孙活的时候就难伺候,没想到死了还要来家里闹腾,再闹下去,妮儿就要被他害死了啊。”
“乡里乡亲的,跪啥,起来,幸亏你发现的早,这东西就是个没投胎的怨气鬼罢了,我给你打保票,只要灭了他,保证让二妮平平安安。”
那香主拉起瘦巴乡民,摆手让大伙腾地方,从怀里摸出一张符纸点燃,眯眼绕着坟头迈开八字步,嘴里咕咕哝哝念叨起来,依稀是: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迄今之世,大劫将临,兵戈迭起,水火频仍,皆因黎庶,陷溺沉沦,恶气郁结,布满天庭。
无生老母,至圣至仁,大慈大悲,悯念众生,白莲现世,普渡迷津,法雨淋淋,惠我大众,演教传经,渡劫回春。”
张昊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耐着性子看这厮表演。
此时日头已爬上中天,阳气正旺,香主下令,乡民动手,很快把坟刨开,露出里面的棺材。
张昊看到棺材那一刻,不禁暗暗佩服,这些妖人还真是讲究。
棺材从坑里抬上来时候,带出的泥土都是湿淋淋的,两个多月没下雨,遍地冒烟儿,这么多水,特么不是人为才叫见鬼。
“成精了!”
“好多水!”
“我看见他动了!”
十几个劳力吃力的把棺材盖撬开,齐声惊呼,连滚带爬的倒退。
张昊探头看一眼,棺材里面的水真是不少,一个服饰华丽的年轻人佝偻着斜漂在里面,水面晃晃荡荡,可不就是在动嘛。
夏天越热,地下越凉,又是封闭环境,尸体在百天左右不会腐坏,面目如生一点也不奇怪,不过被水泡着,好像有点发福了。
“莫怕!”
那香主呵斥一声,又点张符箓,绕棺掐诀念咒,指着棺尾一个仿佛啃噬出来的圆洞说:
“想必此处便是旱鬼进出的通道,阴气太重,大伙还是退远点,砍柴吧!”
周边柴草砍伐甚易,乡民们顷刻弄来一大堆。
香主解开地上一捆长矛似的木棍,取了一根,问那个瘦巴乡民:
“我要用桃木桩打散他的怨气残魂,可有什么话要交代的?”
瘦巴乡民嗫喏道:
“俺没啥要求,只要他别再来祸害二妮就好了,他大叔,你看着办吧。”
香主颔首,环视一圈道:
“各位父老,今天咱们开这口棺材,是为了除害,是积德的事,大伙若是有啥顾忌,害怕周家报仇,那就回去好了。”
一圈人你看我、我看你,有的挪挪脚步,却没人离开,一个乡民大叫:
“香主,你动手吧,不然大伙都要遭殃!”
“是啊、是啊,这是积德呀。”
“香主你钉住他,大伙一起刨了他,把他烧成灰!”
“耽搁不得,阴气太重了,香主快动手吧。”
香主大喝道:
“我今日就要替天行道,灭了这个妖孽!”
“住手——”
“谁敢动我家少爷试试!”
“娘那脚,你们老鼠刺沟的人跑来找死吗!”
远处忽然传来大吼,一群人大呼小叫,从田间小路跑来。
老鼠刺沟的乡民吓得猬集在香主身后。
“莫怕!”
那香主拄着桃木棍,气定神闲望向周家来人。
张昊退一边作壁上观,这个香主精心布局打旱魃,磨叽这么久,原来戏肉在这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