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小张南巡(1 / 2)

满市花风起,平堤豫水流。

马家营是潴水河西岸的一个大集镇,每逢双日,方圆几十里的百姓都会前来赶集。

日上三竿,集市上牲口嘶鸣,摊贩吆喝,还有敲锣耍猴戏的,市声喧哗甚嚣,且尘上矣。

集市口,靠着破烂土地庙后墙的野郎中摊子前,里三层外三层,静静围了一大堆男女老少,好奇的盯着那个俊俏小郎中给人瞧病。

“大叔,不是我说你,一早一晚天寒,小柱子不吃饭是肚子受凉了,回去弄块姜疙瘩炒热捣烂,糊他肚脐里,缠上裹肚,一晚上就好。”

一个拾粪老汉坐在土胚上憨笑点头,怀里抱的光屁股娃子蔫儿吧唧。

张昊嘴里逼叨叨,捏开小孩嘴巴细瞧。

舌质偏淡、薄白苔,确实是受凉导致的腹泻,伤食拉肚子是果,不是因,只要寒凉治住,胃气来复,自然不会再拉稀。

伸手按在小孩肚子上做腹诊,无结块梗阻,也没哭闹喊疼,顺带点中脘、揉关元,拇指在小孩督脉上向上逆推几十下。

“哎,大婶!你家大姐好了没?”

张昊握着小孩胳膊,打马过天河清一下积热,再推三关,补一补气,抬头看见一个扛着枯枝木柴的赶猪老婶,扬手大叫。

他昨儿下午到的本村,听这个大婶说今日有集才留了下来,孰料那农妇好似耳聋,背着柴禾,赶着小猪,对他不理不睬。

一圈人看出来了,这个小郎中医术不孬,就是人情世故不大懂,妇科病哪能这般嚷嚷嘛,生恐别人不知道还是咋滴?

“小柱子,肚子还疼不疼?你看看,脸蛋是不是红润许多。”

张昊见小孩气色大好,心情颇觉畅快,取了腰里葫芦喝口水。

“下一个!赶紧些,午后集罢我就走。”

咦?有看热闹的见拾粪老汉道声谢、抱起孙子就走,急问:

“小先生,你看病不要钱?”

张昊忙着呢,顾不上搭理闲人,让一个嚷着头疼的家伙脱了麻鞋,从护腕里抽出锥子似的银针,噗嗤一针扎进对方脚趾头大敦穴。

“头还疼么?”

“哎呀娘啊,真格不疼了!神医啊——”

一圈等着看病的乡民争拍马屁,摊前人流瞬间激增,乱糟糟不成体统,坐在土地庙墙头的邓去疾赶紧跳下来,过去维持秩序。

乡集一般日上中天退潮,下午基本就没了,张昊发觉病人越来越多,闹哄哄吵得他头疼,只好故技重施,露出市侩嘴脸嚷嚷:

“五个铜子啊,专医疑难杂症,疮疡肿毒,不拘大病小病,只要五个铜子······”

虎撑呛啷啷摇得大响,人们怨声载道,气愤愤散去,丢下一地土地庙墙头扒下来的土胚。

“妈的,子曰钱难挣屎难吃,一点不假。”

张昊叽歪一句,丢下虎撑,让护卫把满地土胚归位,跑去土地庙后墙放水。

随后又去村上那位大婶家看一眼,此地没有妇科妙药月季花,只得给小大姐开剂山楂生姜熬萝卜方子,散寒化瘀行气,痛经对症。

完事儿没在镇上逗留,杵着挂有妇科圣手青布幌子的竹竿,登船飘然而去。

瀦水是黄河泛滥北上遗留的河道,船只乘着桃花汛,这天再次来到杏花集艾四娘正店。

可惜这回没有巴子肉,店伙小五说生意难做,店主夫妇北上投亲去了,张昊深感遗憾。

黄河水势不小,顺流还罢,逆流就像乌龟爬,既然到了中州地界,就应该进入八府巡按的角色,遂弃船买马雇车,踏上漫漫陆路征程。

夜一程,昼一程,又是黄昏细雨霏微。

张昊戴斗笠披蓑衣,坐在马上一摇三晃,马蹄下泥浆四溅。

道左山头是森森的松林子,天上缭绕着一团团黑云,山间几乎没有风,空气里散发着阵阵枯枝败叶的霉烂气味,自打进山,走了一天也没见到一个人影,旁边赶骡车的车把式老牛劝道:

“小官人,着凉了可不好,上车吧。”

张昊不鸟他,破车又没减震部件,坐车比骑马颠簸还难受。

国初时候,朝廷有规定,御史出巡地方只能骑驴,还不能吃鹅,规矩是剥皮狂魔朱元璋制定,宣宗以后,御史除了七品官阶没升,权力是越来越大了,下地方骏马得骑、口福得享,地方官员见了巡按御史,就跟三陪小姐姐似滴。

蹄声动地,前路先锋符保泼喇喇打马回来。

“老爷,雨估计不会停,幸好也不太大,不如连夜赶路,早些赶到文家集为好。”

张昊抹一把脸上水珠,四下里瞅了瞅,默默的点点头。

天色愈发昏暗,护卫们点上火把,一条断断续续的火龙,缓缓沿着山间驿道蜿蜒。

“希聿聿!”

符保身边一个护卫的马匹突然扬蹄长嘶。

几乎同时,一篷羽箭呼啸而来,前哨五名护卫纷纷中箭。

“扔了火把!”

符保拽掉卡在链甲上的箭支,拨马回转,抽刀大呼:

“敌袭!”

护卫们迅疾把一辆骡车、四辆驴车上的油灯熄灭,呵斥那几个惊惶的赶车雇工不要乱跑。

张昊四下张望,道路前后、两旁山上亮起星星点点的火光,清晰可见。

他数了数,大概五十多个火把,贼众可能更多,麻辣个巴子,微服私访记看来是演不成了,这是一出血与火之歌啊。

得亏老子早有防备,他摘斗笠斜挎后背,从衣袍下拽出链甲头套戴在脑瓜子上,这是吃饭家伙,挨上一箭就不美了。

“擒贼先擒王,骂人先骂娘,巡逻哨传令,不要妄动,放他们过来一锅煮!”

车把式老牛缩在骡车下泥窝里,不停的念叨佛祖保佑,听到那个细皮嫩肉的小公子胡言乱语,心说这家伙吃错药了不成?

中路队长陈朝先派出巡逻哨传令,前中后三队迅速收拢,三十多个护卫分五组,严阵以待。

雨一直下,稀稀拉拉,不小不大,此时山上再无星点火光,贼人已下山,分做两部,堵住了前后去路。

“兀那兔孙听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胆敢说个不,管杀不管埋!”

随着一声大喝,前面路上贼众分开,呱哒哒蹄声急促,一驴一马齐出,几个贼娃子拎刀高举火把,飞奔引路。

坐骑上的两个劫匪头目浑身湿透,其中一个拎杆长枪,这厮大概没看到啼哭喊叫、乱作一团的场面,有些不大满意,骂骂咧咧近前,看清符保等人装束,吃惊得勒住马。

“吁、吁!”

只见迎着他的是五个大汉,头上竟然戴着链甲,身上套着袍服,不用猜,里面肯定穿着甲衣,再看当先那个大汉,面色狰狞,双手刀垂地,刀片子淋着雨水,映着火把,泛出幽幽寒光。

“咋回事儿,不对啊,娘勒个脚的,你们啥来头?!”

“管他呢,大哥,开弓没有回头箭,咱人多,怕个卵子!”

旁边骑驴那个尖下巴抽刀指着符保大喝:

“速速弃械投降,爷爷们饶尔等不死!”

火光昏黄飘摇,张昊发觉那个拎枪贼首惊疑不定,策马上前道:

“谁告诉你本官会路过此地的?”

骑驴贼子扬刀大叫:

“官又怎地,老子杀的就是官!”

张昊呵呵。

“本官奉旨巡按中州,你们后悔还来得及,勿谓言之不预也。”

拎枪贼首突然拔马便走,大叫:

“点子扎手,风紧扯呼!”

骑驴那厮惶急催驴,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