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贵圈真乱(2 / 2)

“贤弟,大恩不敢言谢。”

杨廿三起身深深一揖。

张昊忙离座扶住。

“不必见外。”

任世骏嘿嘿嘿笑道:

“随便你埋汰去,我要是不挣他个金山银山,出门都不好意思说咱俩是同窗同乡。”

一边的张文灿也是笑得合不拢嘴。

天色黄昏时候,任世骏、张文灿、杨廿三,跟着王天赐来到太尉府。

缇帅陆炳是朱道长奶兄弟,生前三公加三孤,位极人臣,堪称蝎子拉粑粑,大明独一号,太尉府规模比严府还庞大,俨然一座小皇城。

大伙在前厅坐下不久,下人挑灯引着往后面去,王天赐优哉游哉,张文灿和杨廿三目不斜视,任世骏左瞄右看,暗自惊叹陆家的豪奢。

园中大红灯笼高挂,古树三五,幽篁一丛,山石森严,曲水湾环,屋宇掩映,人影隐约。

养心斋在湖心洲,亭台楼阁高耸,灯火交相辉映,四人乘舟登岸,穿行在小榭回廊中,乐声飘出大厅镂花窗格,清晰可闻。

摘星楼大厅上,家伎歌舞正酣,以风云会曲调,奏的开太平,歌颂了洪武帝开万世太平的文德与武功,颇有些怀旧的意思。

大明流行戏曲,不过从民间社火到士大夫府邸,歌舞依旧存在。

任世骏爱的是时兴小曲,唱的是花间小调,此时见到眼前景象,心里当时就大呼:

这才是上等玩乐、富贵气象啊,爱了爱了!

只见十多个舞姬流云水袖飘飘,扬眉举趾间,翩如惊鸿,极娥燕之飞扬,妙舞清歌时,轻柔妙曼,兼纶音之婉丽。

正是:桃花体态娇无力,香风弄影舞婆娑。

任世骏被张文灿拉了一把,回神擦擦嘴角哈喇子,原来王大叔已经进厅入座了,在给居于上首的一个年轻人说话呢。

堂上那位大人物想必就是已故太尉之子,现任锦衣卫指挥佥事陆绎了。

他赶紧褪了鞋子,溜边进去拜见,三人自陈毕,去堂下右边空案盘坐。

案桌上的盘盏里是水果茶点,还没上酒菜,任世骏再看左右以及对面,都是华服年轻人,三五围坐谈笑,个个神采飞扬。

这都是皇亲贵胄、公候子弟啊,可是他们却要等王大叔来了才开宴。

任世骏忍不住羡慕王大叔的气运,心说浩然要是挤进朝堂大佬之列,我也能跟着沾光哩。

王天赐正小声给陆老三嘀咕,见堂下左首一个肥头大耳的家伙叫他,笑眯眯起身过去。

酒水流水价上来,任世骏跟随众人起身,给宴会主人敬酒,落座按下挤进京师权贵圈子的兴奋,也顾不得欣赏眼前的舞姬秀色,一边细嚼慢咽,一边思索随后如何应付谈判。

觥筹交错之际,乐曲舞风也随之改变,堂上只剩下两个舞姬,活色生香的佳人剪牡丹走起,裙裾翻飞,身段撩人,曼睬转盼,令人魂飞。

“原来是高太监义子,倒是好一条大汉,把总倒也做得,来来来、喝酒喝酒。”

肥头大耳的朱时泰拍拍王天赐臂膊,笑眯眯端起酒杯,仰脸倒嘴里。

得知王天赐带来的三人身份,他觉得煤球生意稳了,高太监病重,御马监还能坐几天?一个小把总,敢不听话,他歪歪嘴就让这厮玩完,至于那俩监生,无非是想攀高枝,多大点事儿。

“只要你外甥不掺和生意就好,据说圣上发愁海外之事,拿不定主意,他若入股,中途出事咋办?大伙砸真金白银进去,谁不担心?”

“天上雷公,地上舅公,我一脚踹开他,他敢忤逆?”

“哈哈哈哈,我没看走眼,你小子真格有一手!”

“怪哉,徐璠不是在给圣上修宫殿么,他对煤球也有兴趣?那个小娃子是谁?”

王天赐饮杯酒,问朱时泰。

他和朱时泰关系还算不错,这厮是成国公的崽,也是陆老三姐夫,对财货最是热衷,当年大伙敲诈僧道、调戏姑子,就是这厮带的头。

“你真不知道?”

朱时泰闻言发笑。

“猜猜看?”

旁边一个家伙也跟着笑,一脸的猥琐淫荡。

王天赐一副无赖嘴脸。

“我猜个鸡扒呀,在座家里大小人等我哪个没见过,就是眼生才问你们。”

“太子妃的弟弟。”

朱时泰丢下筷子,朝后面招手,接过侍女捧来的栉巾擦嘴,他急着生意的事,没心思吃喝。

王天赐满脸疑惑。

景王去年百般不舍离京就藩,如今裕王就是货真价实的太子,难道是春风得意,纳新妃了?

“年纪对不上啊,新纳的?”

旁边几个家伙却不说究竟,只管嘲笑他。

其实他们也是今晚才知道,裕王把一个侍女给弄上床,想必是爱煞,不然徐阁老不会上赶着去舔一个泥巴匠的腚沟子。

王天赐见他们故意吊胃口,骂了一句,去给陆老三敬杯酒,顺势坐下,问那个眼生少年人的来路,真格是裕王新宠的弟弟,登时咂舌不已。

他对徐阁老的钻营之道佩服极了,特么一个京郊泥巴匠的女儿,爬上太子床不几天的侍女,八字还没一撇呢,这就巴结上了,端的是厉害!

再看徐璠那一桌大小四位,太特么有趣了。

徐璠是徐阁老大儿,这厮的弟弟徐瑛,娶了老三的三妹做妻子。

这厮左手边,挨着太子妃弟弟的是严世蕃义子,锦衣卫千户严鹄。

右手边也是个少年,乃严世蕃的亲儿严绍庆,荫授锦衣卫千户。

严绍庆妻子是定国公徐光祚孙女,但是徐璠也是严绍庆的亲亲老丈人。

也就是说,徐阶不但搬去江右给严嵩做同乡,还把孙女嫁给严嵩大孙子严绍庆做妾。

徐璠与两个晚辈有说有笑,貌似亲密无间、翁婿相得,其实旁观者心里都清楚。

严徐两家已经彻底撕破脸了。

圣上把重建毓德宫的工程交给徐璠,徐家圣眷正隆,小阁老却指使陶神仙弟子田玉,戳破蓝神仙把戏,蓝青玄已下诏狱,这厮若是受不了酷刑,招出受徐阶指使,那就有好戏看了。

那个严鹄也不简单,娶了朱时泰鸟人的妹妹,可惜妇人病逝早死,严鹄接着又娶惠安伯张锏之女,张锏的六儿张显也在堂上。

无论啥年月,勋贵、朝臣圈子,都是这个鳖儿样,血亲扯着蛋、姻亲连着茎。

在座个个都是陆家亲眷,王天赐只有羡慕的份,恨自己老子死的早,害他不得恩荫。

陆老三有一姐三妹,四妹待字闺中,大姐嫁给朱时泰,二妹嫁给徐璠的弟弟徐瑛。

三妹最是俊俏,当年他想介绍给外甥,如今是严绍庆弟弟严绍庭的妻子。

左列首席是陆老三堂兄,父亲是老太尉弟弟,母亲是已故京营大佬、广宁伯刘泰的侄女。

还有陆老三的姑表弟,父亲是当今第八代广宁伯刘允中,母亲自然是老太尉的妹妹。

另有黄锦弟弟锦衣卫指挥同知黄绣的崽子,老太尉的妾室之一,正是内廷老祖宗黄锦的侄女。

陆家的亲戚,囊括了内廷外廷、掌军勋贵,搞笑的是,老太尉暴死,这些亲戚欺负老三哥俩年幼,一股脑把陆家财产分得精光。

说穿了,堂上众人,没有一个是老三的亲人。

老三是驴屎疙瘩外面光,穷得梆梆响,去年扭扭捏捏找他,想把家伎卖给扬州盐商,这些歌舞姬单个卖不值钱,打包卖却是天价。

当年鄢茂卿理盐回京,带回一套优伶曲班献给严嵩,唱的是正宗吴语昆曲,而且是南曲大家魏良辅闭门十年、改出来的水磨新腔。

这个昆曲优伶班子,价值二十万大银!

太尉府的歌舞家伎班,价值只会更高。

因为陆家歌舞伎也是名师巨资打造,这天下,除了宫廷教坊司歌舞班之外,再无第三家。

啥是排面儿、啥叫底蕴?这就是。

太尉府出让家伎的风声若是传出去,铁定有人疯抢,但是老三的名声也臭了。

他思之再四,主要是为自己前途考虑,苦劝老三,卖不得。

如今看来是做对了,皇上是个念旧的人,开金口,把老三的亲戚们大骂一顿。

老三铁定要接掌锦衣卫,谁也撼不动,否则堂下这些鸟人,哪会一窝蜂跑来凑热闹。

任世骏见陆绎把身边的小男孩交给侍女,与王大叔有说有笑上楼,赶紧停箸净手,

今晚夜宴的重头戏到了,他没有丝毫憷场。

浩然给他说过,都特么俩肩膀顶个脑袋,剥去勋贵皮,这些鸟人还没他腹中墨水多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