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图谋呆蛙(1 / 2)

孙子兵法曰:不动如山。

如山者,防御体系,移山者,拔除此体系,无非是突破、分割、包围、歼灭,此即所谓战术,仅此而已。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小许在手,拿下南澳不难,张昊打算先取南澳,再收拾林国显的大澳。

南澳岛又分青、深、隆三澳,也就是三大战区,地理形胜他基本了解,陪小许吃饭的当口,又仔细询问了诸寨的兵力部署等事项。

老唐亲兵带着一个军校过来催促,张昊让大伙先登船,匆匆去找老师讨债。

去年老唐来香山化缘,借他六万两白银充军饷,月港覆灭,老唐囊中不缺钱,亲师徒当然要明算账,不过讨债是假,做生意是真。

他来月港将近半月,大小码头逛遍,最垂涎的货物是葡夷南洋据点过来的风帆货船。当然还有擅操软帆的倭夷水手,以及这些鸟人肚子里的消息,都是他花钱也买不来的宝贝。

诸码头番舶中,有新颖的吕宋马尼拉大帆船,有货仓肥大的盖伦船,有小型阿拉伯卡拉维尔三角帆船,还有保留着排桨战船时代遗风的卡拉克武装商船,艏楼高耸,撞角巨大。

这些船只的适航能力、海战性能,都是为跨洋航行设计,对老唐来说,留之无用,拆之可惜,只能用来炫耀战功,遭人嫉恨。

而且软帆操纵需要大量水手,又是语言不通的生番倭夷种类,眼目下,他估计老唐根本没工夫操心此事,因此才会急着讨债。

如他所愿,老唐答应把大小二十多艘番舶打包卖给他,三万两白银,不过船上的十八磅、十二磅炮全要拆走,自以为赚大了。

他欣喜若狂,努力绷着脸,辞别老师,飞奔赶往码头,喜悦溢满了他的眉梢眼角。

这个时代,左右海战胜负者有三:航海技术、造船技术、火炮技术。

濠镜夷酋布鲁诺给他吹嘘过西洋火炮,他真心看不上这些投放铁疙瘩的垃圾。

后方装填的子母佛朗机炮射速固然快,受气密性和炮管寿命影响,射程和杀伤力有限。

前膛炮杀伤力貌似不小,且不说机动性和操作简易,炮管寿命依旧受限于锻铸技术。

当然,他引以为傲的弩炮也有大缺陷,上弦太费人力,不要紧,大伙比烂就好。

武器无忧,其次是造船,船舶制造成功的关键是选用干燥木材,周期至少要三年。

木材没有充分干燥,船体结构极其脆弱,若不缺干燥木材,六个月就能造成。

有了这一批番舶,又有欧舵和倭夷领航,可以说,下西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当夜在厦门屋村港口见到胖虎,肥厮带着一群手下光着膀子跑来接船,都是满嘴流油,远处沙滩上篝火熊熊,正在吃烧烤呢。

“黄小甲说少爷在这边,把我急坏了,唐老头非让我守在海口,小倭子不经打,害我白跑一趟!”

“没白来,你马上就得去南澳,我坐的是浙东参将牛天锡的船,看见那两艘夷船没,上面还有一批番夷水手,等下安排人送去松江,去那边沙滩坐坐,今儿个把我颠簸惨了,歇歇气先。”

张昊一屁股坐在篝火边的藤箱上。

夷船和水手是路过鸡爪屿,向王崇古索要,他准备送去松江拆解仿造、训练教学。

大明的硬帆吃八面风,水密舱抗沉,但是论起远洋探索和海战,硬帆不及软帆。

只要他舍得砸银子,高仿加超越不难,前提是东楼哥哥能帮他保住松江船厂不倒。

愁上心头,闻到一股酒香,笑道:

“酒藏哪了。”

胖虎示意手下把埋沙窝里的酒坛扒出来,贱笑道:

“我以为是唐老头派人查岗,吓了一跳。”

幺娘倒上半碗黄酒给他,张昊接过来咣咣咣仰头抽光,撕扯烤鱼大嚼,呜呜说:

“这是上等金华酒,老唐算是发达了,岛上被抓的人都没事吧?”

闻讯赶来的黄小甲忙道:

“老爷,总共三千多工匠和妇幼,倭狗先前运往鸡笼一批,其余都平安无事。”

胖虎忍不住破口大骂。

“月港这些畜生都应该扒皮抽筋!”

张昊又要了半碗酒,灌下去压压火。

若非亲历这个时代,他绝对理解不了先祖前辈们饥餐胡虏肉、渴饮匈奴血的心情。

倭寇抓着壮丁剃头刷漆充炮灰,妇女糟蹋后再转卖,小奶娃直接杀死,尤其喜欢能吃饭的小孩,带在身边培养,妄图壮大队伍。

倭国造船技术垃圾,只能靠季风冒死漂流,加上人生地不熟,不可能闹翻东南,汪直此类汉奸商寇、贪官和葡夷才是罪魁祸首。

闻讯跑来的东乡老人越来越多,胖虎摆手让们滚远点,把家里情况讲了。

别的没啥,主要是皂坊的事,内府掌权,不停的往东乡派人,严东楼狗腿子、白景时等人都吓跑了,作坊管事和雇工也是人心浮动。

张昊觉得此事可以在题本上和朱道长唠唠,皂坊制度不能大变,否则底层流血流汗、上层贪腐聚敛,肥了一小撮人,和盐务有啥区别?

“金盏要出嫁了。”

胖虎嘟囔道。

张昊一愣,心里冒出些酸意。

“再不嫁就是老姑娘了,哪家的?”

“县城孙家,还不是看上金盏肚子里的皂方了,我听青钿说少爷答应让她把方子带走。”

张昊点头,轻声说道:

“你们和我的亲人有啥区别,外人能做,她为何做不得?你和红蕖处的咋样?”

胖虎傻笑,吭吭哧哧道:

“那个,你离得太远,开年我回江阴,老主母答应了。”

流年暗转,光阴逝去,人事也在悄悄变换,张昊眼神有些茫然,揉揉眉头说:

“告诉小赫,不惜一切代价给我造船,越快越好!”

他又吃了一条烤鱼,把攻打南澳的事仔细交代一番,末了说道:

“南澳人口迁往呆蛙是郑铁锁的事,你不要插手,可还记得早年咱们用火药炸鱼?”

张昊叫来一个随行的坊丁,要了一只鱼炮。

“这玩意儿更厉害,弄不好就要了自己的命,除了掷弹手,任何人不准用它,尤其是你!”

“嘟——”

北边的海面上传来号角声,张昊见传令兵跑来,起身道:

“去吧,牛将军等的有些着急了。”

胖虎二话不说蹦起来,光着膀子呼喝传令,随着螺号声有节奏的吹响,黑暗之中,接连亮起火把,尖利刺耳的竹哨声此起彼伏。

恍若无人的暗夜躁动起来,脚步声杂沓如骤雨,星罗棋布的火光汇成数条火龙,蔓延至港口,颇有些不动如山,动若雷霆的气势。

张昊爬上岸礁,脚下海浪起落轰鸣,连绵不休,港口和远海的战船上灯火成片,蔚为壮观。

幺娘握住他手问:

“生我气没?”

“姐,我要多混账才会恼你。”

她说的是那一巴掌的事,张昊当然知道,除非心里没有她,有些依依不舍说:

“入夏风暴越来越多,我真的不想你去。”

他打算让许朝光的人马去呆蛙岛搞拓殖,幺娘知道他的计划,也要去呆蛙。

这个女人的心已经系在他身上,明明是为了他,却还在嘴硬,说是亲自送林娘子。

幺娘回望背后,中左所城墙隐没在黑暗中,仅能看到城墙上烽楼、望台的火光,随行的坊丁就在不远处,有些碍眼,她握紧张昊的手说:

“我会早些回来的。”

送别妻子和小许几人,张昊登船返回月港。

他在船上睡了一觉,醒来时,感觉像是睡在摇篮里,船身微晃,拉开透亮的舱窗,是肃杀萧条的月港码头,穿梭往来的全是官兵。

回饷馆洗澡换衣,坊丁送来米粥,碗筷在手,饭菜在口,脑袋也没闲着。

南澳加上大澳人口,大约两万余,这点人手完全不够用,他眼红老唐手里的月港俘虏,如何弄过来着实有点难度,但也不是没办法。

如果战事顺利,老唐威望水涨船高,奏请设立呆蛙军民所很可能获批,这样一来,俘虏发配过去就顺理成章,关键是如何说服老唐。

大明开国在外婆的澎湖湾设有巡检司,老朱没下过海,以为呆蛙还没琉球大,呼呆蛙为小琉球,又嫌弃太远,巡检司随即废掉。

他收集有呆蛙情报,那边约有十万成分复杂的土着,多是历朝历代守边移民的后代。

有人就有一切,加上劳改营,错了,建垦兵团,无非是大融合、大改造的问题。

看来呆蛙基地第一个五年建设规划要尽快赶制,机会就在眼前,错过是不可饶恕的!

张昊仰头把半碗冷凉的稀粥一口抽干。

“公子,老爷让你过去。”

唐牛跟着周淮安进屋。

“啥事还要劳你来请?”

张昊推开碗筷,听说要他与会军议,显然是栽培的意思,他现在满手血腥,一身血债,哪敢在人前招摇,真不知道这老头咋想的,笑说:

“唐大哥,我昨晚伤风,得去找郎中。”

唐牛打量他,神清目明,显然是推脱,只好回去如实禀报。

周淮安收了碗筷,一声不吭的出去。

呦吼,这么乖,出啥情况了?张昊挠挠脸蛋,一脑门问号。

昨天去厦门没带这货,他怀疑那个叫李良钦的老特务,教育自家师侄了,否则不会恁乖。

他手下缺人,遇上一个知根知底的,当然要留下,不过这货脑子有些问题,得慢慢开导。

“姐姐,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怎么行,陆大哥好些没?”

他转去东厢房,笑眯眯进屋,见沈斛珠坐在椅子里发呆,一身素净衫裙,面目憔悴,依旧是那么的美,桌上饭碗里米粥尚有大半,一盘菜基本没动,步到里间门口,拉开帘子瞄瞄。

陆成江仰卧在床,脸色晦暗,射来的眼神相当恶毒,床头小桌上放着药碗、饭菜剩的不多,郎中说这厮肋骨断了两根,肺脏受伤,痊愈须要半年,忍不住给媳妇默默点赞,打得好!

“你要怎样处置我们?”

沈斛珠声音沙哑道。

张昊去椅子里坐下,笑道:

“姐姐想怎样处置我?”

沈斛珠看他一眼,从袖里摸出瓷瓶放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