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剔蝎撩蜂(2 / 2)

十来个男丁面面相觑,望向跪在前面的一个老头,那老头哽咽道:

“回大老爷,老二媳妇所言也是小民要说的,家里日子过得去,孩子还小,我家老二断不会自尽,只求大老爷做主,不让我儿做个冤死鬼。”

张昊示意,老赵拿笔录印泥,让家属人等画押呈上来。

“尔等先下去候着,带四邻里甲。”

宁安都派出所头目牛大壮上堂,呈上公文,小榄的村长带着五个老少男丁上堂下拜。

如今各乡里甲与过去不同,里长即村长,甲长即生产组长,都是本村丁壮,培训后被派回,主抓生产联防,月有米粮薪银,干劲爆棚。

张昊问了几句,四邻所说与案卷上一致,聂师道在乡下并无恶名,反而很受人尊敬。

众人画押后带下去,书院一干人等传上堂。

衙役搬来椅子,书院山长陈凝正称谢坐下,黄训导站着,师长在堂,其余人等老实跪下。

张昊简单问了几个当事人,陈山长、黄训导、两个见鬼的学子、第一个发现死者的老童生陈标,一一确认笔录画押。

“老山长,现场勘验以及相关人等证实,聂师道确是自杀,不过家属不认同。

聂家求告本县,要找书院讨要说法,民事争端无非是息事宁人,山长怎么看?”

陈凝正拈起山羊胡子说:

“聂典谒与师生素来相处和睦,他生前时常受人请托外出,做些阴阳风水勾当,学子们也看到阴物······”

“子不语怪力乱神,老山长何出此言。”

张昊敲案打断,脸色板了起来。

陈凝正尴尬道:

“老夫是说,也许其中另有隐情,他在别处受了气,确实与书院不相干。”

张昊颔首道: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那今日就暂时到此,等查明隐情再说。”

陈凝正起身,拢手当胸道:

“县尊,书院的衙役是否撤走?”

张昊下了大公座,和颜悦色说:

“老山长放心,本县这就让他们撤了,以免耽误学子课业。”

“那尸首如何处置?”

陈凝正追问。

张昊一脸无辜说:

“本县为书院能做的就是这些,难道山长要本县威逼家属,息事宁人?倘若如此,老山长又将本县置于何地?你让聂家孤儿寡母情何以堪?”

陈凝正紫胀了老脸,无奈亮出底牌说:

“书院可以帮聂家出丧葬费用,县尊能否······”

张昊抬手打断。

“你们愿意私下调解,本县不会干涉,聂家要与书院对簿公堂,本县也会依法处置。”

退堂来到签押厅,张昊负手绕案转一圈,朝廊下侍立的焦师爷招招手,吩咐几句。

老焦皱眉称是告退,他猜不透老爷为何剔蝎撩蜂,把事情闹大,早些结案难道不好?

张昊又交代祝火木,让他去作坊找些轮休的民夫,速去书院吃瓜,顺便散布小道消息。

打草惊蛇这一招,他抱的希望并不大,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罢了,万一有用岂不妙哉。

中午情况反馈回来,书院拒绝聂家的无理要求,双方闹得不可开交,县城谣言满天飞。

很快,书院派人持帖来县衙求助,有贱民趁乱冲击书院,凌辱生员,香山斯文尽丧矣。

张昊收拳擦汗,笑问跑来后宅的祝火木:

“容典史调派衙役了?”

祝火木摇头笑道:

“几个班头不敢派人,我以为他会让自己豢养的白役狗腿子去,没想到他竟然忍住了。”

张昊颇有些失望。

“盯紧这厮和方家铺子,百姓吃瓜看戏不犯法,让皂班派几个衙役过去,维持一下秩序就行。”

鸡鸣犬吠遥相闻,晓色葱茏开五云。

张昊早起在园子里跑了几圈,见幺娘过来,约架去西花厅,铺开地毯,恶狠狠拳打脚踢。

他无非是力量大、花样多,其余统统处在劣势,阴招试遍,屡屡被按在地上摩擦。

“你好狠,宝琴看见非和你拼命不可。”

张昊拉起短衫,检查挨踢的胸肋,他的腹背乌紫成片,都是之前对练获赐,淤血至今未消。

幺娘手上倒些跌打药酒给他涂抹,呲着大白牙笑道:

“你非要这般练,又不懂得防护要害,我只能给你长长记性,这还是拳脚,真刀真枪的话,你早就死八百回了,宝琴真的不知道?”

张昊摇头,吹了蜡烛自然看不到,趁着还有余力,披挂上铁砂衣行拳走架。

贯气通脉是水磨工夫,急不得,他打算先练出一拳打死牛的力气,至少现在幺娘一枪挑不翻他了,太极化劲再牛逼,能化掉卡车飞撞么?一力降十会,这才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吃饭时候,守在厨院的宝珠跑来传话,张昊去前衙一趟回来,扒拉完剩饭去书斋。

幺娘端着茶壶随后而至,给他倒上茶水问:

“什么情况?”

张昊拿鹅羽在脸上来回划拉。

“我这招打草惊蛇没用,咱按既定方针办,不能被狗贼们打乱节奏,布鲁托那边不能再吊胃口了,送些货物过去,免得他三心二意。”

宝琴摇着团扇,花枝招展进来,三人大眼瞪小眼,张昊见小媳妇玉面变色要发作,忙道:

“别生气,你是富贵命,为夫想让你安享清福,不是要瞒你什么,你愿意听就听。”

“说得简直比唱得还好听,我出去玩,你说不行,我去跟池琼花学做账,你又说火药坊危险,柜子里那些账本也不见了,你竟然好意思把钥匙交给我,谁耐烦听你那破烂事!”

宝琴抽出腰间系着钥匙的汗巾拍在桌上,气呼呼甩开珠帘走了。

幺娘眼神冰冷,捏着茶瓯默然品茗。

张昊算是服了,他真怕幺娘一声不吭就下黑手,这女人干得出来,思绪发散开,又觉得两口子以后难免有磕绊,她会不会把我也宰了?难道要破了童子功,早日和她结为管鲍之交?

“她无非是闲极无聊,想找事做打发时间,我找机会把她心结解开,咱现在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她背后的教门算个屁啊。”

见她依旧不吱声,唉声叹气道:

“姐,你大人有大量,别和她一般见识,眼见耳闻不一定是真,要看本心,她不会害咱们。”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从前我不信,谁会这么蠢?如今我信了。”

幺娘被这个蠢货逗笑了,蔑视他一眼,不再提这茬儿。

“祝火木安排的眼线发现什么异常没?”

张昊把家务事丢开,皱眉给她说了。

幺娘抿口茶,寻思片刻道:

“陈凝正和容恒修蹦跶不起来,各个港口的篱笆扎牢,方家也上不了天,你陪那个狐狸精享清福吧,我去濠镜,今日就走。”

“布鲁托不大可能给我船匠、炮匠,要粮食就行,反正南洋不缺大米,眼下不是和夷丑闹翻的时候,你注意一下态度,别纠结价钱。”

张昊明白她在生气,否则不会说走就走,心说让她出海散散心也好,起身帮她收拾行李。

幺娘出门有些麻烦,需要全身武装,见他觍着脸上前伺候,横眉冷目瞪了过去。

狗咬吕洞宾,张昊翻个白眼,提着包裹转出花鸟翠嶂缂丝六扇屏。

入座抿口茶,瞥一眼映在屏风上的朦胧身影,脸上露出促狭之色,心说我这会儿若是进去,幺娘会不会惊慌失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