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新官上任(2 / 2)

“本县人生地不熟,又赶上秋税,此事就由容典史负责,其余各司其职,勿负皇恩,土地神我已祭过,繁文缛节全免,各回廨舍做事。

今日开印理事,饮宴必须有,听说容典史的醉仙楼不错,本县请客,下值大伙都去,差遣奔走的民壮杂役也去,出差没回的再补,退堂。”

“知县容禀。”

肥胖的容典史出班作礼。

“老爷初到,百姓愚昧,是否张贴告示晓谕治下知晓。”

张昊挥袖转去后堂,扔下一句话:

“他们会知道的。”

“少爷,马匹备好了。”

刘骁勇跟上说道。

“带上官伞就行,其它不要,对了,让马宝山尽快送个师爷过来。”

张昊把铜印交给老刘收着,去后衙换衣服。

他不能带官印到处跑,有急着签押的公文就坏了,所以得有人坐镇签押房,当人形图章。

奶奶打小就教他,封建衙门这一套他门清。

主官坐堂理事,幕友策划批拟,书吏办理文稿,衙役执法行刑,家丁在他们之间往来穿梭,传达情报和文件。

因此正堂官好当,也不好当,说好当,是因为一个书呆子只要科举成功,就能呼风唤雨,执掌一县生杀大权。

说难当,是因为这套班子,只有幕僚和家丁是自己掏钱雇的,其余胥吏,皆是本地人,薪俸微薄,身份低下。

这当然是假象,胥吏在百姓面前是人上人,铁打的胥吏,流水的堂官,地方胥吏承揽了衙门全部事务和权力。

饶开翰在容典史手里栽过跟头,临走叮嘱他,千万小心提防,容典史劝他下通告,不过是欲行窥探之计罢了。

通告贴出,胥吏商绅、耆老名流都来拜贺,祭完城隍祭土地,还有灶王爷爷等着你,随后是热闹的乡饮酒礼。

喜闻乐见的宴席之上,新官四周,皆是察言观色之人,方便以后对症下药。

你庸碌无才,我就从旁献策,操控权柄。

你任性,我就专门挑拨你动怒,借此狐假虎威。

你慈祥,我就扬言人之冤苦,以周全他人请托。

你偏听偏信,我就密告他人阴私,泄自己私愤。

你强干,我就借你官势以凌人。

你软弱,哈哈,我就骑你脖子上啦。

他不走寻常路,冷不丁的来了,财货惊人,家丁凶悍,还是个嘴上无毛的,不摸清他张知县尿性和底细,这些人怕是寝食难安。

宝琴见他边进屋边脱衣服,起身接过乌纱官袍,陪她做针线活的老涂闺女手忙脚乱,慌忙施礼叫老爷,红着脸退了出去。

“贼兮兮看什么呢,不就是小巧玲珑些么,人家早有相好的了,这就出城?”

宝琴把袍服搭椅靠上,搂住他胳膊又腻歪上了。

“中午要不要回来?”

“晚上也不一定回来,怎么想做针线了?”

张昊拿起桌上一个蝴蝶花样看看,很是漂亮。

宝琴去里屋酸枝花鸟衣柜里把他夏袍拿来。

“芫荽她娘好狠,逼她下水采珠,差点死掉,赖在衙门也是她娘的主意,老东西真是可恶。”

“芫荽说的?”

张昊伸手展臂,由着她套上。

宝琴气鼓鼓说:

“她家的事儿满衙门谁不知道?她爹是个残废秧子,里外全靠这婆子张罗,她早上要过来,坊丁拦住不让进,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些什么,我让罗圈去问她,死婆子想把芫荽卖给我呢。”

张昊听饶开翰说过,老涂一家三口,是上任知县从倭寇手里救的疍民,赖在衙门吏舍住着,说要报恩,总之是尝到甜头了,死活不肯走。

“我看她还算勤快,留在你身边作伴也好。”

宝琴乜斜他冷笑。

“少来,缺人使唤我问妈妈要,你瞪眼作甚?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男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警告你不要做梦!”

张昊翻白眼,宁愿相信她说的是实话,要是再送来一群白莲妖女,他真的不能忍。

“人生地不熟,别乱跑。”

捏捏她手,系上草帽,出宅转去车马道,接过马匹缰绳,策马出衙直奔东城门。

城外东郊是县衙扩建的新坊区,还在修砌城墙,乱糟糟的棚户扎堆,到处荒芜破烂。

这里住的都是渔民,因为闹倭寇,三司下令沿海迁界,便强迫大小岛屿上的海民搬家。

东边的赤礁港有冲积滩地,历任知县派役筑堤拦潮造田,总算把这些移民留了下来。

工地上骄阳似火,干活的不足百人,新城墙想要修筑起来,可能要等到猴年马月。

县城靠海近山,治下有十一个乡镇,俗称坊都,张昊要去的是丰乐乡,人们口中的富庶之处,驻马岭头,看一眼赤礁港,随即策马往南。

一路走来,河边有田地,地头是山岭,岭上见大海,海面上不见帆船,所谓穷山恶水,在他眼中就是风水宝地,百姓自然是淳朴可爱的。

下午到了丰乐镇一个叫樟木头的村庄。

村民领路,来到陈太公家,老头被大儿子扶着,颤巍巍请张知县堂上奉茶。

可惜老头说的是土语,张昊实在听不懂。

罗翻译把知县老爷来意告知,老头垂眼捋胡子,半天硬邦邦的说了一句。

这一句张昊听明白了,身正不怕影子斜。

一个枣红小匣子很快送来,陈太公脸色难看,抠抠索索,从腰里取出钥匙。

堂上气氛不太好,张昊脸色也不好,他亲自登门,已经很给陈家面子了,老东西若是不听话,他不介意请对方去县衙班房喝稀饭。

香山再穷,穷的是苦逼百姓,良田都在豪强手里,一个下县而已,拥有减免丁银特权的士绅屈指可数,其余地主土豪依旧有法子逃赋役。

陈家自称军户,连年拖欠丁银,数额巨大,饶开翰当初催逼,这老头便拉帮结伙搞串联,玩法不责众那套,逼急了就嚷嚷要去府城上告。

架阁库有档案,陈家确实是军户,军田赋税自然与地方不相干,但是香山所、白沙所远在南海边,陈家上百口子住在东部丰乐乡,良田连阡陌,山林无计数,自称军田纯属扯鸡扒淡。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不找陈家晦气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