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入仕不易,若是放弃,这几年就是白干了,县里欠了多少钱粮?”
张昊一路问过百姓,没人说饶知县坏话,想想也是必然,欠了官家的,再倒打一耙,这种事只有后世老赖才干得出来。
饶知县给他倒苦水。
“这边天灾多,百姓能保住口粮便庆幸,完税是奢望,好田被豪绅势要占了不少,我只能找他们打秋风,把常平仓补满,前几任缺额已向朝廷请免近半,加上我任内欠的,折银三千多两。”
后宅丫环提来荔枝,回禀奶奶在女厅陪客,随即退下。
厅外太阳一大早就能把地面烤焦,二人热得受不住,脱了官袍,摇着扇子边吃边聊。
竹篮里的荔枝吃光,本地民情风俗、土地物产、士绅富商等,张昊也了解个七七八八。
然后把饶开翰告知的文武上司名号,各位官太太、太爷、太奶的生日,包括邻县同僚的情况等,取笔一一记下,此乃护官符也。
收起护官符,张昊决定拉老饶一把。
“这样吧,破地方用不着繁文缛节,任事勤勉你当得起,钱粮、考评好办。
咱俩尽快去府城一趟,我给你写封信,去文选司找于郎中就行。
我的船采买货物后要北上,走海路很快,抓紧补缺,换个地方接着干!”
“贤弟······”
饶开翰想不通,也不敢置信,没有哪个官员会替上任背锅,对方为何要帮他?
张昊明白他担心啥,三千多两拖欠对他来说是九牛一毛,能买三千石粮,大约三十万斤,这不是小数目,起身拿上冠服说:
“放心,用不着做假账,银子我先垫上,你把手头事处置好,晚上再细聊。”
“好、好!”
饶开翰稀里糊涂拿上衣帽,带他去后宅,他找门路跑官,倒贴钱干了三年,嘴上说放弃,心里着实不甘,自然不想放过任何机会。
从后宅西跨院告辞出来,他心事重重去前衙,听长随小禄子说十排来人,二十多艘大海船停在那边,船上插着内府旗子,当时就惊了。
心说自己可能是走了狗屎运,遇见贵人了,不觉就挺起胸膛,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走路也虎虎生风起来,让小禄子去传六房书吏。
容典史撅着大肚子从西库甬道出来,叫声老爷,追上他聒噪。
“饶老爷,这位啥来路?带的人个个凶神恶煞似的,一会儿说马厩不够用,一会儿又让人腾卷棚,老爷你还没到期啊,简直欺人太甚!”
饶知县的火气忽地上来,怒喝:
“升堂!”
容典史痴肥的面孔一滞,缓缓停步,盯着饶知县背影冷笑一声,扭头给身后的书吏使眼色,书吏慌忙叫人去敲云板。
大明官署一般都是前衙后宅,花园里蝉尿似雨飞彩虹,鸣声如雷逼客窗。
西跨院浓荫匝地,宝琴丝毫不把自己当客人,披散着半干长发,小狗巡视领地似的到处转,嫌丫环打扫疏忽,亲自擦拭卧室,干劲十足。
见张昊端着水盆进屋,接过来放盆架上,打湿抹布,撅屁股爬上拔步床。
她把饶家丫环送来的一领新广席擦拭一遍,放上一对儿藤枕,躺下来咿呀呻吟。
又指挥他取来包裹,先把一幅桃红百蝶纱帐挑上,从匣子里取了铜香球逐个打开。
小碗中焚上香,再把香球盖好,沁人心脾的烟雾从镂空的香球里溢出,在帐内四角挂好。
下床打量卧房四周,嫌弃道:
“瞧瞧这桌椅,木头都朽了,到处脏兮兮的。”
不由得想起前面的大花园,貌似锦鲤浮游戏荷池,夏莺婉啭弄蔷薇,可惜在闹蝉灾,树上噪声刺耳,尿如雨下,差点把她恶心死。
“饶夫人那边的家具还算凑合,嘻嘻,她倒是有意思,一个劲儿套我话,当我傻的,你看看我是不是上火了?啊。”
拉他坐下,张开口,吐舌头让他看。
死丫头舌尖味蕾确实有些红肿,张昊作势去捉她舌头,被她一巴掌拍开。
“有些疼,吃荔枝真的会上火,不是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么?苏东坡也骗人。”
“荔枝、龙眼性热,偏要逮着狠吃,杨云亭雇的怕是游方野郎中,闹肚子就坏了,这边是发配犯人的蛮荒,不是耍处,别由着性子来。”
张昊躺倒凉席上,只觉浑身酸楚,宝琴这一路陪他走来,贪玩嘴馋,任性撒娇,分明是个花季少女,什么白莲妖人卧底,都被他甩开。
“这一路苦是苦了点,心里却甜,亲亲,我觉得你和任何人都不一样,就像老天专门给我安排的。”
宝琴趴上来压住他,眼望着眼,吮吮他嘴唇,感觉到嗔:
“假道学,嘴上说不想,这里偏又作怪。”
女孩衣着清凉,只穿着红纱抹胸、薄绢小裙,曲线毕露,玉骨冰肌,如瀑青丝衬着藕臂雪股,张昊不肃然起敬才叫见鬼。
“金陵都入秋了,这边鬼天气还是恁热,一天洗三遍都不够,估计那个快来了,烦得要死。”
宝琴俯身下来,腻声吐息,青丝垂落,要拿舌头撬开他嘴。
幽幽的女儿香直扑鼻端,也许是香球里的花药香味,他顺着腿股摸去绢裙里,光洁溜溜。
“大胆妖精,坏我修行!”
张昊实在受不了,他心态再好,也架不住身体是一点即着的年纪,挺腰坐起,抱她放在一边。
宝琴手上不老实,媚眼如丝,趴在他耳边说悄悄话,银牙咬住他耳垂拉扯。
“少来勾引我,我还要练功呢,纯阳之体决不能破!莫要忘了约法三章,再胡闹晚上就分开睡,你变轻不少,挑食也得改。”
张昊把扇子给她,盘腿叉手,两个大拇指倒转昆仑,长吁浊气,降气涌泉,这招比清心普善咒管用,还能治高血压哩。
“人家不是挑食好不好,赶上荔枝过季,再不吃就得等明年,破地方路也差,早知道我就跟着刘骁勇走海上,
宝琴坐起来甩甩头发,打着聚头扇说:
“给我扎个髻,和你一样的。”
张昊给她扎个丸子头,躺下来让她踩背。
他胸有大痣,年纪还小,绝不敢胡天胡地,南下一路他依旧在咬牙练武,靠山山倒,靠水水干,幺娘不告而别,让他明白,只能靠自己。
至于宝琴勾撩,男人嘛,就得对自己狠点,不过欲练神功,挥刀自宫就算了,其实丘处机、董海川就这么干过,可惜此乃邪道。
心境这一关都过不去,还练个毛的神功,修炼这条路子他心里有数,存精才能化气,气足方能冲关破节,貌似胡扯,实则真实不虚。
内功丹道说穿了,就是脑垂体、胸腺、肾上腺等内分泌系统在起主导作用,丘处机、董海川为了练功,挥刀自宫,纯属自废精气神三宝。
他坚持穿铁布衫练功,加上太极十三势抟气,文武两火交攻,气脉较以前畅旺,距离全体透空境界尚远,但松散通空境界已能体会。
气脉随呼吸涨缩,心意呼吸关照何处,气血随之而去,那种感觉妙不可言,有成效就有动力,他颇想尝尝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滋味。
至于功法,呵呵,一切有为法俱是虚妄,欲练神功,首要静心,万法归宗一个字,静,他掐个剑指,甩手一记六脉神剑,果然屁用没有。
“老实点,乱动什么?”
宝琴呵斥一声,用脚在他身上小心踩跷,她从小习舞,平衡自是不差。
张昊舒服得哼出猪叫,心情却松豁不下来。
此番他大动干戈,南下香山,不是为了做一个狗屁知县,他有预定目标,无论能否在三年任期内实现,均逃不脱朝廷严惩,尤其是嘉靖的猜忌。
他忍不住胡思乱想,心说结丹渡劫、炼符炼器、先天道胎、梵天战体这些二逼玩意儿,若是抽空编纂成书,让丁坚他们做成古籍,关键时候献给朱道长,说不定能收保命奇效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