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县衙大牢乱起,他趁机脱逃,在约定地点没见到李师叔,却见到一个女人。
原来师父、师叔和义父全死了,圣教大业终成泡影,五云山人救他出狱,不过是看上他的炼丹本事罢了,他答应了对方的条件:
跟随江恩鹤前往楚王府。
人在江湖,唯有搏命一途,他王栋有何惧哉!
出入水门有四道关卡,到了外闸才有一个小卒上船踅摸一圈儿,楚王府货船顺利进入大江。
舱中提心吊胆的两兄弟欢喜不已,去前舱向江恩鹤大礼拜倒,郑重道谢。
江恩鹤一派云淡风轻,好生安慰二人一番。
船只没有逆流回江城,反而顺流东去,在南岸镇江府地界停泊。
江恩鹤派人去镇上办事,手下很快回报,关将军带着苏州采买的货物,已在丹徒等候两天了。
货物装船需要时间,江方舟在船上待得不耐烦,知会二叔一声,带着随从去镇上消遣。
等货物装载完毕,已是天黑,江恩鹤把晚归的侄子训了一顿,交代管船明日赶早返程。
浮云蔽月惊鸿影,潮落夜江动秋风。
大约是丑寅之交,江恩鹤被重物落地的动静惊醒。
他猛地坐起来,一边穿衣,一边大叫:
“来人!”
“啊——”
后舱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外面杂沓的跑动声大起,兵器交击声,喝斗声接连传来。
他慌张出舱去看,迎面撞见一个提刀大汉,嘶声惊叫:
“我是楚王门下!”
“郎君是我!”
关寿峰提着钢刀急道:
“快去舱底躲起来,我去前面看看!”
江家船上水手、奴婢和护卫,加起来六七十人,外面情况不明,又是深更半夜,个个都是没头苍蝇一般,东躲西藏,舱里乱得不可开交。
关寿峰抓住一个护卫喝问:
“怎么回事?”
那护卫惊魂未定,还没回答,外面一阵箭雨扑来,挤在前舱的江家护卫顿时惨叫一片。
关寿峰大呼:
“退回舱里,贼人进不来!”
舱内众人闻声找到主心骨,一窝蜂往舱房钻,只剩下几个中箭没死的躺在过道上哭嚎。
关寿峰心念电转,快四更天了,这里是码头,无论官兵敢不敢来,拖延时间才是上策,他躲在一间舱房门口,朝外面大叫:
“是哪条道上的朋友?我们是楚王府的人,大家好说好商量!”
话音方落,船只突然动了,外面传来一声狂笑。
“我等是丐帮黄杆头手下,活不下去,只得来借点花销,管你是谁,乖乖出来就擒,饶你们不死,小牛,给我倒油,不听话就送他们上路!”
外面一阵跑动声,贼人好像人手众多。
“咕咕咚咚!”
过道舱壁的灯台并未完全熄灭,关寿峰看得清楚,一个木桶从舱口滚进来,菜籽油的气息随风扑鼻而来,桶里装的是油!
“再来一桶!后舱给我堵严实喽,这可是上好的芸苔菜籽油,烧起来绝对够味!”
说话间,又有一个油桶滚进舱内。
“大哥!怎会是丐帮?”
侧身躲在舱房门口的小雷惊恐不已。
“糊涂,不可能是丐帮!”
王栋透过窗缝观察外面,贼人似乎并不多,压低声问小雷:
“你水性咋样?”
“大哥,我就是靠这个吃饭啊。”
“速去底舱唤他们叔侄过来,否则就会被人瓮中捉鳖,可还记得我给你说的铁佛寺?万一失散,在那里等我。”
小雷用力点头,没有丝毫犹豫,闪身溜了出去。
王栋缓缓探头窗外,随即缩回,关上窗户,跑去右边第三间屋子把灯吹熄。
关将军在和舱外贼人谈判,时间分外难熬,王栋正要亲自去舱底劝说时候,就见三人飞奔而来,他心里暗赞一声,这个小弟除了见识不够,胆大听话又机灵,办事真是没的说。
“嘘!”
王栋示意江恩鹤噤声,拉他到窗边,缓缓拉开一线缝隙,小声道:
“贼人其实不多,只要速度够快,跳进江里就能活命。”
江方舟趴在窗边瞧一眼,叫苦道:
“二叔,我不会水啊!”
江恩鹤忽然听到外面叫着丐帮的字号,惊恐万状的瞪着王栋,倒退不迭。
船上装有金陵大小店铺去年的收入,还有大批采买的货物,中这厮奸计了!
江方舟也醒悟过来,撒腿就跑,却被小雷一把抱住,死死地捂住这厮嘴巴。
王栋急急辩解说:
“小官人、江先生,请听我一言,外面的贼人绝非丐帮,此事与我两兄弟无关!
这么多财货,贼人绝不会留活口,恩公,大伙斗志全无,再不逃就来不及了啊!”
“我相信你,走、走!”
江恩鹤上下牙齿打架,哆嗦着认可了王栋的说辞。
“可我不会水啊?”
江方舟已经吓哭了,旱鸭子跳江,水又这么凉,这分明是找死啊!
小雷忙安慰他:
“小人略通水性,小官人尽管放心。”
“等我一下。”
江恩鹤想起什么,匆忙出屋。
王栋见他腰间缠着鼓囊囊的搭膊跑回来,心里冷笑,真泥马要钱不要命,很好!
他打开窗子,悄无声息钻了出去,贴着舱壁左右看看,小声道:
“快些。”
四人先后出来,紧紧贴着舱壁。
“恩公跟着我,小雷保护好小官人,走!”
王栋低喝,拉住江恩鹤往船舷疾奔。
四人还没跳江就被船尾贼人发现,瞬间呼喝声大作,羽箭呼啸而至。
“卟卟嗵嗵!”
四个人下饺子似的跳进江里。
王栋入水便抓着江恩鹤衣领,顺流急划,眼见脱离羽箭射程,深吸一口气,右臂突然扼住江恩鹤脖子,一猛子没入水下。
江恩鹤挣扎不久便没了动静,王栋扯开他腰间搭膊,缠在自己身上,悲怆大呼:
“恩公,快抓住我!你中箭了?!恩公——”
江方舟在水中无助的扑腾,狂饮长江水,他听见几声痛呼惨叫,眼前漆黑,脑中空白,头发似乎被人捉住,窒息瞬间消失,终于能喘气了,双手出于本能乱抓,却什么也抓不住。
“小官人莫要挣扎,大哥和江先生中箭,可能已经死了,你放心就是,小的一定送你回武昌。”
小雷这句话,还有那只有力的大手,终于让江方舟安生下来。
他瞪着惊恐的双目,任由对方托着,在暗黑无际的寒江中载沉载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