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声色货利(1 / 2)

一庭秋雨睡初起,半砚冷云吟未成。

重阳节前一日,南直隶丁巳科乡试放榜,头名解元乃桐城谢惇元,字裕仁,今科桂榜因此又叫裕仁榜。

关于谢解元以及五经魁首的佳话,一时间热传街头巷尾,尤其榜下捉婿的趣事,更是被人津津乐道。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呵呵,嘴巴长在别人身上,让他们随便说去吧。”

张昊赤膊上楼,进来书斋,顺手取了盆架上棉巾,擦擦汗涔涔的胸背,拨开裘花递来的衫子,一屁股坐进圈椅,摇着扇子叽歪道:

“再说了,小时候我真没听见谁叫我神童,都说我傻子来着。”

“嚼舌头的都是些无知之辈,少爷不必放心上。”

裘花劝慰一句,义愤填膺道:

“江方舟的老底我一清二楚,这种人也能中举,桂榜没问题才怪,陈升收的脏钱,肯定没有全部捐给孤老院,操特么的,我非把他干的腌臜事抖搂出去不可!”

“你想得太简单了,江湖手段,不适用于官场,这里面的水到底有多深,你一无所知。

倘若闹出科案,其余不提,单说这两万余学子重考,可知要动用多少劳役、物资、钱财?

朝廷律条、科举公平、铁证如山、光明正义,在利益面前,就是屌毛,谁搅局谁死!”

张昊似笑非笑望着他说:

“你想试试?”

“我······”

裘花一向心思活络,他脸上的凶戾跋扈之色已经没了,惊骇之余,却也有种醍醐灌顶之感,少爷的话仿佛为他打开了一扇大门,门里面就是操纵天下人的权力场,可他是门外汉。

“小的只是恼恨江方舟这厮,明明是个草包,名次竟然排在少爷前面,一时胡言乱语,当不得真,少爷如何吩咐,小的就如何做,绝不敢擅自行事。”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如何做,先贤早就说过,你我能力有限,什么也做不了,得过且过吧。”

新晋举人小张老爷缓摇折扇,装逼叹息,一副看透世事,心灰意懒的颓然样子。

没错,他已成为平民口中的举人老爷,桂榜题名第四十九,官僚士大夫是也。

名次有些低,却让他体会到泯然于众人的好处,参加鹿鸣宴时候,终于无人关注他了。

农惟敏与他一起赴宴,他俩是今科江阴唯二举子,中举呼声最高的温同学意外落榜。

来年就要会试,低调才是王道,他仍在冒充赵良辰,报录人找不到他,只能去江阴报喜。

奎叔和严老师回了常州,他送给恩师一份酒楼干股,不过终身饭票不是白拿的。

他有附加条件:回府学告病,然后陪他进京闯关,决战紫禁之巅,敢不来你试试看!

一阵寒风灌进屋子,他接过裘花递来的衫子、夹袄穿上,扣着纽襻问:

“梅妍楼可有动静?”

“没有。”

“那个逃走的妇人也没找到?”

裘花摇摇头,满面羞惭。

前天上元县大牢里的丐帮囚犯越狱,少爷神机妙算,让他盯紧江恩鹤,有两个贼囚真格去了杨公井东牌楼楚王别院。

不过带贼囚过去的妇人太狡猾,弟兄们一直跟到城南十八坊一个裁缝铺,没料到铺子后门也是街道,让那贼妇溜了。

张昊摩挲着沉香雕刻的小兔子扇坠,眉峰紧锁。

逃犯被官兵杀死九个,抓回三个,加上藏在楚王别院的两个,人数与杨小年所说对得上。

两个丐帮余孽偏偏藏匿在楚王别院,他不得不怀疑,那个逃走的妇人与五云山人有关系。

“五云山人在丐帮、白莲教、楚王府之间穿针引线,所图非小,此女很可能也是个邪教妖人,杨公井那边交给刘骁勇,你盯死宋鸿宝!”

裘花称是,见少爷摆手,躬身猫步退下,出门见宝琴端着茶盘在外面,赶紧陪笑叫小姐。

他对自己的眼光相当自信,这位花魁将来起码也是个二奶奶,错不了,万万得罪不得。

宝琴见裘花匆匆下楼,拍拍鼓囊囊的胸脯舒口气,这人走路没一点动静,方才差点把她吓死,茶水倒些在盘子里,气呼呼进屋嘟囔:

“险些把茶水撞我身上,老爷,你怎么愁眉苦脸的,来尝尝我调的菊花茶。”

“作怪,我很老么?”

宝琴忒儿的笑道:

“不老不老,我的小郎君一点也不老。”

张昊捏起她斟满的蛋壳杯抿一口。

“我姐呢?”

“在前堂,刘掌柜去西新关塌房了,跟一个晋算盘过去的,大约想做海产生意。”

宝琴关上门,过来侧身坐他怀里,把腿搭在扶手上,扭腰帮他把领口的纽襻扣上。

“干嘛皱眉,想什么呢?”

“你真是要命。”

软玉温香满怀,张昊激灵一下,

宝琴吃吃的笑,杏眼微眯的样子有几分像花花,嗔道:

“看来没被我抓坏,说,是不是在动什么轻薄心思?”

“真没有胡思乱想,男孩纸到了这个年纪都这样,身不由己,爱信不信,穿这么薄不冷么?”

张昊摸摸她腰腿,白绫细折裙下是条大红潞绸裤,撒花紫衫,套件无袖无领的对襟比甲,长至膝下,两侧开叉,脚上是蓝缎绣花鞋。

“我又不在外面跑,哪里会冷。”

宝琴腻在他身上耳鬓厮磨,咬住耳垂拉扯,又攀住脖颈,要去找他嘴。

张昊被她湿糯的樱唇啄了一口,捧着她酡红的脸蛋儿推开,责怪道:

“莫胡闹,咱们坐一会儿就好。”

他深知点燃男女这把火的后果,越狱的丐帮分子已经联系上江恩鹤,这个麻烦必须尽快除掉,开春还要春闱会试,绝不能陷进胭脂窟。

“早就看透你了,你小子迩声色、殖货利,若是没有坏心思,这又作何解释?”

宝琴伸手捉住戳在股间的异物,红着脸质问他,含嗔咬唇的模样,很难说是挑逗或挑衅。

“不大不小,恰好和妈妈的差不多。”

张昊疑惑的看着她。

“嘻嘻,角先生,不懂吧,晚上记得给我留门,咱们说些悄悄话,你不会讨厌人家吧?”

张昊摇头,生活在那种地方,见多识广很正常,张嘴抿一口她递来的茶水。

宝琴把剩下的茶水倒嘴里,蹙眉说:“扶手太高,硌得难受,抱我坐榻上。”

张昊抄起她膝弯起身,死丫头个头比他高些,抱怀里不足百斤。

宝琴舒臂环住他脖子,两鬓有些蓬松,更衬出花容月貌,故意拉着小脸问:

“大户人家都是丫环成群,我不信你没和喜欢的丫头试过那事儿,你会一直对我好吗?”

“我若是像你想的那样,还考什么功名,放心吧,我会一直对你好,别老是担心。”

小妖精磨死人,张昊松手放开她膝弯,帮她打理一下裙子,开窗瞅一眼,寒云漠漠,河面上兜售吃食的舟楫颇多,应该快到午时了。

宝琴抱住他胳膊,脑袋歪靠他肩膀,望着窗外暗沉沉的云朵,心底的焦虑爬上眉头,缭绕不散,无计可消除,她软糯糯说:

“亲亲,为何不让报录人来酒楼,如果这样做,生意岂不是会更好?那些中举的人,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你真是奇怪。”

张昊揽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歪头碰碰他脑袋说:

“名次不高,不值得炫耀,再说这个酒楼已经不重要了,我之前计划是转手的。”

“胡说八道,吊榜尾也是老爷,谁敢小瞧你!”

宝琴气鼓鼓推开他,姣美的俏脸霜寒密布。

“说、平白无故,酒楼为何要转手?”

“转手并非临时动念起意,大伙这么卖力帮我,我打算给他们干股,由他们打理就好。”

宝琴浓睫轻颤,吃惊的瞪着他说:

“给老齐、宋嫂、满姑、门墩他们?”

“嗯,愿意安心做事的都有份。”

宝琴咬牙切齿,扑上去使劲捶他,恨得大叫:

“败家子!气死我了,我不依!”

张昊倒退不迭,忙道:

“好好好,都给你了,别打了。”

宝琴不信,挑眉道:

“都给我,你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