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宫人的规矩课业终是告一段落。月余的严苛训导,如同一次精心的雕琢,将盛家三位姑娘的言行举止打磨得愈发规整得体。行走坐卧,裙裾不扬;言谈应对,声调合宜。然而,那刻入骨子里的规矩之下,各自的心性却愈发清晰分明。
这最后一日,练习的是“执礼”。并非简单的福身,而是模拟在各种场合下,面对不同身份之人时,手中持物(如执扇、捧书、奉茶)的行礼姿态。要求物不离手,礼不出错,姿态始终优雅从容。
李宫人手持乌木戒尺,目光如炬。如兰执扇,手腕僵硬,流苏晃动,被点评“心浮气躁”;明兰捧书,姿态标准,却因久持而指尖泛白。墨兰(青荷)的任务是奉茶,她手托一盏盛满清水的兔毫盏,从门口行至主位前,福身,奉上,再后退,需保证盏中水面平静无波。
她屏息凝神,并未刻意去“控制”那碗水,而是将意念沉入体内。青莲本源温顺流淌,悄然优化着她肌肉的微控能力,抚平可能产生的细微颤抖。她的步伐均匀,呼吸悠长,行至主位前,缓缓福身,腰背挺直,手中茶盏稳稳前送,水面仅泛起旋即平复的细微涟漪。
李宫人静静看着,接过茶盏,目光在墨兰沉静无波的面容上停留一瞬,淡淡道:“形已具,神初凝。盛四姑娘可知,为何礼仪要求如此严苛,连一盏水都不能洒?”
墨兰垂眸,声音平和:“学生浅见,礼仪磨砺的,最终是这颗心。心定,则身稳;身稳,则外物难扰。”
李宫人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欣赏,未再多言。
送走这位严苛的教养嬷嬷,寿安堂的气氛仿佛为之一松。但于林栖阁而言,一种新的、更具活力的交流,才刚刚开始。
庄学究早已辞馆归乡,盛家私塾关闭,长枫的学业转为了自主研读与同窗交流为主。这日傍晚,他用过晚膳,便习惯性地来到墨兰房中。屋内灯火温煦,墨兰正临帖静心,见兄长来了,便放下笔,为他斟上一杯清茶。
“妹妹今日总算解脱了,李宫人那般规矩,我看着都觉着累。”长枫呷了口茶,语气带着些许如释重负。
墨兰(青荷)微微一笑,眉眼间是经历锤炼后的沉静:“规矩是外在的框架,初时觉得束缚,久了,若能内化于心,倒也让人心定。”她话锋一转,自然地将话题引向兄长近来所思,“听闻哥哥近日与友人们辩论频频,不知可有新得?”
长枫闻言,精神一振,这正是他近来萦绕于心的问题。“正是。近日与几位同窗争论不休,便是那老生常谈——‘学而优则仕’,还是‘仕而优则学’?究竟是以学问为本,学成了再去做官;还是先求得官位,在仕途实践中精进学问?换句话说,‘穷经’与‘干禄’,何者才是根本?”
他眉头微蹙,显然对此深感困惑:“有同窗认为,皓首穷经,若不能经世致用,不过是腐儒之论,当以‘干禄’为先,在仕途上历练才是真学问。可我又觉得,若根基不牢,只为做官而学,难免急功近利,失了学问的本心。”
墨兰(青荷)静心聆听,体内青莲本源带来的思维清明,让她能迅速把握兄长话语中的矛盾与焦点。她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轻轻拨弄了一下灯花,让光线更亮了些,缓声反问:“哥哥以为,孔子周游列国,是为‘干禄’否?其编纂《春秋》,注解《周易》,是为‘穷经’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