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剑槎所化的那道四色流光,此刻已不再是穿梭,更像是在一片由亿万柄断裂神兵的怨念与锋芒凝固成的琥珀中,进行着极其艰难而缓慢的蠕动。深入残剑星云腹地,周遭环境的险恶程度,已然超越了寻常修士所能理解的极限,每一步的前行,都仿佛是在用自己的生命与道基,去丈量这片死亡绝域的深度。
如果说外围区域是狂暴的能量海洋,那么这里,就是法则与意念交织而成的、粘稠而致命的泥沼。那些原本肆虐奔腾的、由无数破碎剑气、刀芒、枪意混合而成的彩色能量洪流,在这里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压缩、凝练,不再是奔流的江河,而是化作了无数条闪烁着致命瑰丽色彩的、缓慢移动的“金属汁液”溪流。它们流淌过处,连那些历经万古不朽的巨大兵器残骸,都会被悄无声息地侵蚀、溶解,只留下更加扭曲、怪异的形态,仿佛在无声地尖啸。空间裂缝也不再是转瞬即逝的黑色闪电,而是如同这片星云凝固的“伤疤”,稳定地、狰狞地撕裂着虚空,边缘处不断逸散出吞噬光线的黑暗物质,散发出令人神魂冻结的寒意与吸力,形成一片片生人勿近的绝对禁区。
然而,与这些有形且极度危险的物理与能量威胁相比,那无形无质、却如同附骨之疽般渗透到每一寸虚空的精神风暴,才是真正悬在林羽头顶、时刻欲要取其性命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这并非简单的噪音或杂念冲击。这片由无数神兵之主陨落时最极致情绪凝聚、发酵了万古的意念场,仿佛已经诞生了一种混沌而邪恶的集体意识。它不再是分散的个体怨念,而是融合成了一个庞大的、充满恶意的精神实体!它变幻莫测,攻击方式诡谲歹毒到了极点。
它时而化作铺天盖地的铁血沙场幻象,金鼓震天,杀声盈野,无数模糊却散发着恐怖气息的身影在林羽识海中厮杀、陨落,那真实的杀伐之气与临死前的惨烈意念,几乎要将他拖入永恒的战争轮回,磨灭他作为“个体”的存在意识,将其同化为战场上又一个迷失的兵魂。
时而又凝聚成亿万怨灵的低语与哀嚎,这些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从他心底最深处响起,诉说着背叛、失去、绝望、诅咒……试图挖掘出他潜藏在道心深处哪怕一丝一毫的脆弱与破绽,引动他的心魔,从内部瓦解他的意志堡垒。
更可怕的是,它还能模拟出极其逼真的场景——慕婉卿在他怀中香消玉殒,星陨阁在眼前化为火海,师尊亲友尽数罹难……这些直击软肋的幻象,如同最锋利的匕首,一次次地捅向林羽情感最柔软的地方,考验着他守护之心的坚韧。
而最常态的,则是那永无止境的、如同亿万根淬毒钢针持续攒刺般的精神碾压!这碾压并非单纯的疼痛,更带着一种“污染”与“同化”的特性,丝丝缕缕冰冷、死寂、充满毁灭欲望的异种意念,无孔不入地试图渗透他的识海,玷污他的剑心,要将他彻底拉入这片剑冢的绝望深渊,成为这集体怨念的一部分。
林羽的脸色已然苍白,额头上沁出的不再是汗珠,而是带着一丝淡金色的、由高度凝聚的精神力与剑意混合的液滴。他将四象归元剑域收缩到了极限,仅能勉强笼罩自身与紧贴脚边的狻猊,范围不足八丈!剑域光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转着,如同一个超负荷运转的精密法阵。
炎阳圣剑的光芒被催发到了极致,纯阳浩大的气息化作一圈圈赤金色的光晕,如同烈阳护体,是抵御那些阴邪怨念的主力;厚土圣剑的力量则深深沉淀,散发出亘古不移的沉稳道韵,稳固着剑域的结构,也稳固着林羽近乎摇曳的道心,使其如同风暴中的礁石;玄冰圣剑的寒意不再追求冻结外物,而是向内收敛,化作一层晶莹剔透的“心冰”,守护着林羽神识核心的最后清明,将那些试图渗透进来的负面意念碎片迟滞、冰封;庚金圣剑的锋锐则化为无数细微到极致的意念之剑,在林羽的识海外围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剑网,精准而迅速地斩断一切无形的精神触手与侵蚀波纹。
这是一场无声却凶险万分的战争!林羽的剑元在以惊人的速度消耗,心神更是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他紧闭双唇,眼神却锐利如初,如同两盏在无尽黑暗中永不熄灭的剑灯。他的道心,在这极限的压迫下,被反复捶打、淬炼,变得愈发纯粹、愈发坚韧。丹田内的通天剑魂,光芒吞吐不定,如同一个能量核心,不仅散发出共鸣与渴望,更释放出一股古老而苍茫的守护意志,如同最忠诚的卫士,牢牢护住林羽神魂最本源的一点灵光,使其在滔天恶念的冲击下,始终保持着自我,不曾迷失。
缩在林羽脚边、体型已缩小到如同大型猫科动物般的狻猊,此刻的状态更是堪忧。它浑身淡金色的毛发失去了往日的光泽,紧紧贴在皮肤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着。那双熔金般的眼眸中,充满了痛苦与惊惧,原本威猛的龙首此刻写满了脆弱。它周身的本命龙炎已经黯淡到几乎熄灭,只能勉强在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金色光膜,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精神侵蚀。它死死咬着林羽的袍角,将整个身体都蜷缩在他的阴影之下,仿佛那里是宇宙中唯一的净土。通过神魂契约传来的,不再是清晰的意念,而是断断续续的、充满痛苦呜咽的精神波动,诉说着它灵魂层面承受的巨大折磨。
然而,正是在这极端的状态下,狻猊那源自太古龙族的、对于同源气息与极致危险的先天灵觉,被压迫到了极限,反而变得更加敏锐、更加纯粹!
就在林羽全神贯注,操控着剑槎,准备沿着一条看似由两道巨大剑刃残骸形成的、能量乱流相对“平缓”的狭窄缝隙继续向核心区域渗透时,紧贴着他小腿、几乎陷入半昏迷状态的狻猊,猛地一个激灵!它像是被无形的尖针刺中,骤然抬起了头颅,那双原本充满痛苦的眼眸瞬间被一种极致的恐惧与强烈的警告之色所取代!它甚至不顾外界恐怖的压力,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微弱却尖锐至极的嘶鸣,同时用脑袋疯狂地撞击林羽的小腿。
通过那几乎要被痛苦淹没的神魂链接,一道如同溺水者最后呐喊般急促而尖利的意念,强行冲入了林羽的心神:“主人!停下!快停下!前面……不能去!那条路是陷阱!我闻到了……是龙血!但……是黑色的!被最恶毒的诅咒和邪念彻底污染了的龙血!就在前面那块像毒蛇獠牙一样的暗红色长矛碎片后面!那里……那里孕育出了一个东西!一个非常古老、非常邪恶、充满了对所有生命憎恨的东西!它在沉睡,在等待……它在等着猎物自己送上门!我们过去……会死!一定会被它吃掉!”
林羽的心神骤然绷紧到了极致!他毫不犹豫,立刻强行中断了剑槎的前行动力,甚至不惜消耗大量剑元,使其在箭不容发之际向后瞬移了数百丈!他集中起所有残余的神识,如同最精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屏息凝神地向着狻猊所指的那条缝隙尽头探去。
果然!在那条看似是通往核心捷径的缝隙尽头,一块形如断裂矛尖、色泽暗红如同干涸凝血、长达数千丈的巨型金属残骸之后,他的神识捕捉到了一股极其隐晦、却让他瞬间毛骨悚然、仿佛被史前凶兽盯上的邪恶气息!那气息如同深藏在九幽之下的寒冰,死寂、冰冷,却又带着一种亵渎生命、扭曲一切光明与秩序的诡异波动。更令人心悸的是,在那邪恶波动的核心,确实混杂着一丝微弱却无比纯正、但已被彻底污染、变得狰狞无比的龙威!那仿佛是一位强大的龙族强者,在陨落后,其龙血与残魂被某种至极的邪恶力量侵蚀、扭曲后形成的可怕存在!
若非狻猊在极限状态下,凭借龙族血脉的先天灵觉发出了这堪称救命的预警,他若按照原计划闯入那片区域,惊动了那沉睡的邪灵……林羽几乎可以预见那将是何等惨烈的结局!那隐藏在暗处的邪物,其气息之恐怖,远超他之前遭遇的任何敌人,甚至让他产生了面对璇玑老人那般深不可测的感觉!
“好险!狻猊,这次多亏了你!”林羽心中后怕不已,更是对狻猊充满了感激。他立刻操控剑槎,毫不犹豫地放弃了那条“捷径”,转而选择了一条能量乱流更加狂暴、法则碎片如同刀片般飞旋、但神识感应中却没有那种隐藏邪恶的路径。这条路径无疑更加艰难,对剑槎护盾和他自身剑域的消耗更大,前进速度也慢如龟爬,但至少,避开了那足以致命的未知陷阱!
而作为对狻猊这次堪称挽救危局的关键预警的回报,就在他们绕行经过一片区域时,转机出现了。那片区域仿佛经历过某位剑道大能的佩剑最终崩灭,残留的剑意经久不散,形成了一片奇特的“剑意风化带”。无数道纯粹而凌厉的剑意,如同无形的砂轮,在漫长岁月里,持续不断地冲刷、打磨着附近的一切。
就在一片被这至强剑意反复洗礼、表面变得光滑如镜、甚至呈现出一种温润玉质感的巨大剑柄残骸的褶皱与缝隙深处,林羽敏锐的目光捕捉到了几点与众不同的暗金色光芒!他心念一动,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剑域之力,化作最精细的镊子,探入那些险峻的缝隙之中。
当那几颗约莫拳头大小、通体呈现深邃暗金光泽、内部却纯净剔透得如同最上等的琥珀、其中仿佛有液态的星辰与龙影在缓缓流转的结晶,被安然摄取到眼前时,连林羽都感到一阵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