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霜陨城那相对温暖、尚有阵法护持的最后一片,真正的北境玄冰原,便以一种最原始、最粗暴的方式,将它的冷酷与死寂,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林羽和慕婉卿面前。
那不再是远观时的壮丽雪白,而是一种深入骨髓、冻结灵魂的极致严寒。
甫一踏出城门护罩的范围,仿佛瞬间跨入了另一个世界。声音首先被剥夺了,万籁俱寂,唯有风。但那已不是寻常意义上的风,而是凝固了的、充斥着亿万计棱角锋利冰晶的死亡洪流。它们被无形的巨力推动着,发出一种并非空气震动、而是冰屑摩擦碰撞形成的、尖锐凄厉到极致的嘶啸,永无止境地席卷而过。这声音直接钻入耳膜,刺入识海,让人心神不宁,烦躁欲狂。
空气冷得超出了常理。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无数把冰冷的锉刀在刮擦着鼻腔、气管,直抵肺腑。吸入的仿佛不是空气,而是极细的冰针,扎得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呵出的气息,甚至来不及形成白雾,就在离开唇边的刹那,被瞬间冻结、粉碎,化作一蓬带着微光的、冰冷的尘埃,簌簌飘落,融入脚下无尽的雪原。肌肤暴露在外的瞬间,即便有护体灵光隔绝,依旧能感觉到一种针扎似的刺痛,那是绝对的低温在疯狂地掠夺着每一丝热量。
视线所及,是纯粹到令人绝望的白。大地被不知多厚的积雪覆盖,平整处如镜,起伏处如凝固的浪涛。远处的山峦失去了棱角,只剩下圆润而庞大的白色轮廓,沉默地匍匐在天际线下,与同样灰白低沉、仿佛触手可及的厚重云层融为一体。天地间失去了远近的层次,一切都模糊在这片混沌的雪色里。偶尔有裸露出的黑色岩石,如同巨兽的骸骨,在雪白中显得格外突兀与狰狞。阳光被云层过滤,投下一种惨淡的、毫无温度的白光,将雪原映照得异常刺眼,若不运足目力或以神识辅助,甚至会产生雪盲之感。这是一片由冰雪主宰的、美丽而致命的绝对领域。
更让非冰系修士感到窒息的是此地的天地灵气环境。原本充盈天地的五行灵气在这里变得异常稀薄,几乎感应不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精纯到极致、却也霸道到极致的冰属性元气。它们如同无形的寒流,弥漫在每一寸空间,冰冷、锐利、排他。对于修炼火系、木系乃至普通五行功法的修士而言,这里简直是绝灵之地。不仅难以从外界吸纳灵气补充自身消耗,连体内真元的运转都会受到极大的压制和干扰,仿佛血液中混入了冰碴,十成实力能发挥出六七成便已是极限,且真元消耗速度远超平常。即便是主修水属性功法的修士,也需要时刻小心运转功法,抵抗那无孔不入、意图同化冻结其灵力的极致寒意。
林羽与慕婉卿不敢怠慢,早已将护体灵光催发到极致。林羽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四色光晕,以厚土之力为基,沧溟之力适应环境,艰难地平衡着炎阳与庚金受到的压制。慕婉卿则周身星辉流转,如同披上了一层朦胧的星纱,星辰之力包容性较强,勉强抵御着严寒的侵蚀,但她的脸色也微微发白,显然支撑得并不轻松。
两人化作两道流光,离地数丈,顶着那能轻易撕裂低阶法器、冻毙金丹修士的凛冽寒风与冰屑洪流,朝着地图上标示的,位于玄冰原外围数百里处的唯一大型据点——霜寒城的方向,艰难而坚定地疾驰。
飞行在这片仿佛被时光遗忘的白色荒漠上,林羽的大部分心神都用于维持护体灵光和抵抗环境压制,同时,他也分出一丝神识,仔细体察着体内四象圣剑在这极端环境下的迥异反应。这对他理解剑域、调整力量平衡至关重要。
沧溟圣剑的表现最为活跃,甚至可以说是。丹田之内,那柄通体幽蓝、仿佛由万载寒冰雕琢而成的圣剑,正散发着温润而愉悦的剑鸣。剑身之上,原本如水流般的光华,此刻更添了几分冰晶般的剔透与锐利。周遭那精纯而磅礴的冰寒元气,非但没有对它造成任何压制,反而如同遇到了本源母体,自发地、欢快地涌入剑身之中,被其迅速吸纳、炼化。沧溟圣剑仿佛一个干渴已久的旅人,终于找到了甘泉,剑灵传递出的是一种如鱼得水、龙归深海的舒畅与强烈渴望。它甚至不再完全受林羽控制,隐隐散发出一种牵引之力,指引着林羽的感知,指向那寒气更为浓郁、更为古老、更为本源的玄冰原深处。显然,这片极寒之地,正是它蜕变升华的最佳舞台。
与沧溟的活跃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炎阳圣剑的沉寂与压抑。这柄至阳至刚、曾经爆发出焚山煮海之威的圣剑,此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环境压制。赤红色的剑光变得极其黯淡,仿佛风中残烛,紧紧收敛在剑身之内,不敢有丝毫外泄。那原本灼热澎湃的剑意,此刻像是被一座无形的万年冰山死死镇住,传递出的是一种沉重的、被束缚的躁动与不甘。它如同一位被囚禁在冰狱中的火焰君王,虽然核心的炽热与意志不曾熄灭,依旧在默默积蓄着力量,等待着破冰而出的时机,但外在的威能却被这无处不在的极寒极大地削弱了。林羽能感觉到,若在此地强行催动炎阳圣剑,消耗将会是平常的数倍,且威力大打折扣。
厚土圣剑则展现出了它作为根基的沉稳与可靠。玄黄色的光华在丹田内缓缓流转,厚重、古朴、不动如山。外界的酷寒似乎对它影响最小,那源自大地的承载与稳定之力,默默地为林羽提供着最坚实的根基与防御。它不似沧溟那般活跃地汲取外界元气,也不似炎阳那般被强烈压制,只是静静地散发着力量,稳固着林羽的丹田气海,抵御着寒气的深层侵蚀,让他在这极端恶劣的环境中,依旧能保持身形稳定,真元核心不失。它是这片冰雪狂涛中,最可靠的定海神针。
庚金圣剑的反应则颇为奇特。白金色的光华依旧闪耀,锋锐无匹的剑意并未因严寒而减弱,但在那无孔不入的极致寒意长年累月的浸润(尽管林羽刚到此地,但环境的已开始产生影响)下,其锋锐之中,似乎悄然染上了一丝属于冰雪的森寒与决绝。剑气流转时,少了几分以往的炽烈与堂皇,多了几分冰冷的穿透力与诡谲,仿佛能冻结撕裂的不只是物质,还有神魂。这是一种环境带来的、潜移默化的属性微调。
而那柄作为一切力量核心、蕴含混沌与毁灭真意的尘剑(太初混沌剑胚),则依旧如同宇宙初开时的奇点,静静地悬浮在丹田最中央。毁灭的意蕴内敛到了极致,仿佛一头蛰伏在万载冰层之下的太古凶兽,外界环境的极寒也好,体内诸剑的异动也罢,似乎都无法引起它丝毫波澜。它超然物外,只遵循自身的法则,等待着需要它斩灭一切、重定秩序的时刻。
此地于沧溟如甘霖,于炎阳却似枷锁。林羽心中雪亮,对当前处境有了清晰的认知,必须尽快找到那冰系本源,要么促使沧溟蜕变,反哺剑域;要么寻得平衡阴阳之法,否则在此地与精通冰系之敌交手,炎阳受制,战力锐减,危矣。
慕婉卿与他并肩而行,星辉护体光罩在狂风中微微摇曳。她虽未言语,但紧抿的嘴唇和偶尔蹙起的秀眉,都显示出这玄冰原的环境给了她巨大的压力。她的星陨阁功法虽不凡,但终究并非专精于抵御此种极端严寒。
两人一路无话,全力飞遁,真元如同开闸洪水般消耗。约莫过了大半日,在仿佛永无止境的白色视野尽头,一片起伏的、与周围平坦雪原迥异的阴影终于出现。
随着距离不断拉近,那阴影的轮廓逐渐清晰、放大,最终化作一座巍峨雄浑的冰雪巨城,如同匍匐在冰原上的太古冰兽,散发着古老、粗犷、坚韧的气息。
那便是霜寒城!
整座城池仿佛是从玄冰原上生长出来的一般,通体呈现出一种深沉的、历经无数风雪的蓝白色调。城墙高达数十丈,并非由寻常的砖石垒砌,而是由不知冻结了多少万年的、坚逾精钢的万年玄冰混合着北境特有的、密度极高、抗寒性极强的灰黑色沉铁石构筑而成。冰与石交错嵌合,结构简单而粗暴,充满了力量感,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唯有实用与坚固。城墙上布满了密密麻麻、深浅不一的刻痕,那是常年累月抵御风雪冰雹、乃至妖兽袭击留下的印记,也有一些显然是防护阵法的基痕,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灵光,抵御着外界的酷寒与风刃。一些冰墙区域,甚至能看到巨大而狰狞的爪痕,或是不明法术轰击出的、边缘依旧残留着丝丝寒气的凹陷坑洞,无声地警示着每一个到来者,这片冰原潜藏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