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群山如同蛰伏的巨兽,沉默地凝视着这支悄然离开磐石古城的小队。没有旌旗招展,没有豪言壮语,只有踏在坚硬冻土上的细碎脚步声和偶尔低沉的呼吸声,混合在呼啸的山风中,很快便被无边的寂静吞没。
三方组成的临时同盟队伍,保持着一种默契而警惕的队形,向着东方万山祖脉的深处进发。石家十名精锐子弟在前方呈扇形散开,负责探路与警戒,他们身着玄色劲装,气息精悍,动作矫健,显然都是久经沙场之辈。领头的是那位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的石啸林长老,元婴初期的灵压引而不发,却自有一股沉稳的气度。
后土宗五人则位于队伍中央,岳清音走在最前,她手中托着一枚古朴的“地脉罗盘”,罗盘指针微微颤动,指引着地气相对平稳的方向。其余四名弟子神情专注,时刻感知着周围地脉的细微变化,如同大地最忠实的倾听者。
林羽则独自一人,不紧不慢地跟在队伍侧后方,与前后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青袍朴素,气息内敛到了极致,仿佛与这苍茫的山色融为一体。然而,无论是石家子弟还是后土宗修士,都无人敢忽视他的存在。他那平静的目光偶尔扫过险峻的山峦和幽深的峡谷,仿佛能洞察一切隐藏的危险。
初时,路途尚算平稳。虽然山势陡峭,林木丛生,但对于这群最低也是金丹期的修士而言,如履平地。但随着他们不断深入,周遭的环境开始发生微妙而持续的变化。
最先感受到的,是那无所不在的重力。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从大地深处伸出,缓缓地、却坚定不移地按压在每个人的身上。起初只是感觉脚步稍微沉重了些,但前行不过百里,一些金丹后期的石家子弟已经额头见汗,呼吸变得粗重。空气中的灵气也变得异常粘稠,尤其是土属性灵气,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如同无形的泥沼,阻碍着灵力的运转和神识的探查。
“重力在持续增加,地脉灵压也远超外围。”岳清音轻声开口,打破了队伍的沉默,她手中的地脉罗盘指针转动速度明显加快,“大家小心,尽量节省灵力,非必要不要御空飞行。”
她话音刚落,一名试图跃上一处陡峭山崖以观察前方路径的石家金丹巅峰弟子,身形刚离地三丈,便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拍落,“砰”地一声砸在地面上,若非他反应迅速,以灵力护体,恐怕已经受伤。他脸色煞白,心有余悸地看向天空,那里仿佛有一层无形的枷锁。
“此地规则有异,飞行消耗极大,且受压制。”石啸林长老沉声道,脸色凝重。连他都感觉到,若是强行长时间飞行,灵力消耗将是外界的数倍不止。
林羽默默感受着这股强大的重力。对他而言,压力同样存在,但他的肉身历经无数次淬炼,又初步凝聚了四象剑域,自成循环,对外界压力的抗性远超同阶。他体内的四象剑域微微调整,尤其是那渴望厚土之力的核心意念,似乎在这种极端厚重的土灵环境下,反而变得更加活跃,尝试着与这股重力建立某种奇特的共鸣与适应。
队伍的行进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茂密的原始古林逐渐被低矮、坚韧、仿佛金属铸就的奇特灌木取代,地面上的岩石也呈现出一种深沉的暗褐色,坚硬无比。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土腥味和一种蛮荒的气息。
“吼——!”
一声低沉浑厚的兽吼,如同闷雷般从侧前方的山坳中传来,打破了山林的寂静。紧接着,地面传来轻微的震动。
“戒备!”石啸林长老低喝一声,前方探路的石家子弟立刻收缩阵型,法器出鞘,灵光闪烁。
只见从山坳后,窜出七八头体型庞大的妖兽。它们形似犀牛,但体型更为巨大,身高接近两丈,身披厚重如岩石般的土黄色甲壳,鼻端长着一根粗壮、闪烁着金属寒光的独角——正是万山祖脉中常见的土系妖兽,“厚土犀”。这些厚土犀每一头都散发着相当于金丹后期乃至巅峰的气息,它们眼珠赤红,显然受到了地脉异动的影响,充满了攻击性。
厚土犀发现了人类修士的队伍,立刻发出威胁的低吼,粗壮的蹄子刨动着地面,引得地面微微震颤。
“是厚土犀群!结‘磐石阵’防御!”石啸林经验丰富,立刻下令。石家子弟迅速移动,灵力勾连,一面面土黄色的灵力盾牌虚影在他们前方凝聚,散发出沉稳厚重的气息,正是石家擅长的防御战阵。
然而,不等厚土犀群发起冲击,另一侧的乱石堆中,异变再生!
“噗!噗!噗!”地面突然炸开数个窟窿,数条水桶粗细、浑身覆盖着粘稠泥土、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布满利齿的圆形巨口的怪异生物猛地钻出,如同巨大的鞭子般抽向队伍!这是“地龙兽”,一种生活在地底、能操控土石、极其难缠的妖兽,其偷袭防不胜防!
一时间,队伍两侧受敌!厚土犀群开始发动蛮横的冲撞,而地龙兽则从地下发起诡异的攻击,碎石与土刺四处飞溅!
石家子弟组成的磐石阵光芒狂闪,在厚土犀的冲撞下岌岌可危。后土宗弟子则纷纷祭出法器,或是打出蕴含净化之力的灵光,试图驱散地龙兽周身的污秽土气,延缓其攻击,但效果并不显着。岳清音玉指轻弹,一道道温和却坚韧的土黄色光晕扩散开来,如同给大地披上一层柔韧的薄膜,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地龙兽从地下发力的强度。
战斗瞬间爆发,灵光与兽吼交织,场面一度有些混乱。在这强大的重力领域下,所有人的动作都比平时迟缓,灵力运转也滞涩不少,应对起来格外吃力。
就在这时,一道青影动了。
林羽甚至没有拔出尘剑,他只是向前踏出一步。周身那无形的四象剑域力场,随着他的心意,骤然扩张!
首先发威的是西方庚金剑域!无需刻意操控,无数道凝练、锋锐、带着无物不破意志的白金剑气,如同拥有生命的金属风暴,精准地找上了那些皮糙肉厚的厚土犀!这些剑气并非盲目攻击,而是如同手术刀般,专挑厚土犀甲壳的连接缝隙、关节薄弱处,以及那根坚硬的独角根部下手!
“嗤嗤嗤——!”令人牙酸的切割声密集响起!那些足以硬抗金丹修士飞剑劈砍的厚重甲壳,在白金剑气面前,竟如同朽木般被轻易切入!鲜血瞬间从裂缝中飙射而出!厚土犀发出痛苦的哀嚎,冲势戛然而止,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或是因为关节被废,或是因为独角被斩,瞬间失去了大半战斗力!
与此同时,南方炎阳剑域随之响应!一轮灼热的烈阳虚影在林羽身后一闪而逝,炽热的炎阳剑意并未直接攻击妖兽,而是化作一圈圈扩散的金红色火浪,席卷向那些从地下钻出的地龙兽!至阳至刚的炎阳之力,正是这些阴湿污秽地底生物的克星!
“滋滋——!”火浪扫过,地龙兽体表那层粘稠污秽的泥土瞬间被烤干、龟裂,发出焦糊的味道。它们发出尖锐的嘶鸣,仿佛被滚油泼中,疯狂地扭动身躯,钻地攻击的节奏被彻底打乱,甚至有些较弱的地龙兽直接被灼伤了本体,蜷缩着退回地下。
而北方沧溟剑意则如同深沉的海流,无声无息地弥漫在战场周围。那浩瀚、至柔的水之意境,并未直接参与攻击,却极大地迟滞、干扰了剩余妖兽的动作。无论是厚土犀的冲撞,还是地龙兽的钻探,都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沼,变得迟缓而无力,给了石家和后土宗修士更多的反应和攻击时间。
整个过程中,林羽丹田中央的尘剑,散发着统御与毁灭的意蕴,确保三方剑意和谐运转,并将任何试图靠近他或主要队友的、漏网的攻击性土系妖术(如飞射的岩刺)直接湮灭于无形。
几乎是眨眼之间,原本岌岌可危的局面被瞬间扭转!七八头厚土犀非死即伤,倒地哀鸣;数条地龙兽遭受重创,仓皇遁地。战场为之一清!
所有人都愣住了。
石家子弟们看着刚才还凶猛无比的妖兽,此刻如同土鸡瓦狗般被轻易解决,看向林羽的目光充满了震撼与敬畏。他们结成的磐石阵甚至还没来得及承受几次像样的冲击。
后土宗的弟子们更是目瞪口呆。他们擅长与大地沟通,安抚地气,但对这种纯粹暴力的、精准高效的杀戮,尤其是那种对土系妖兽仿佛天生克制般的剑意,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惊悸。岳清音美眸中异彩连连,她更能感受到林羽那四种剑意中蕴含的、对土系力量另一种层面的理解与应用,那并非破坏,更像是一种……更高层次的掌控与平衡?
石啸林长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沉声道:“清理战场,尽快离开此地,血腥味可能会引来更多麻烦。”
队伍迅速行动起来,处理妖兽尸体,收集有价值的材料(如厚土犀的独角、地龙兽的筋),然后继续前进。经过此番战斗,队伍中对林羽的态度,无形中又多了一份信服与依赖。
然而,万山祖脉的考验远未结束。随着不断深入,重力愈发恐怖,空气中粘稠的土系灵压几乎让人喘不过气。队伍不得不放弃任何取巧的路径,只能沿着崎岖陡峭的山脊和峡谷,艰难跋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