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流波山海域,林羽驾驭青风梭,一路向南。
初时数日,海天尚算分明。蔚蓝的海水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金芒,与澄澈如洗的苍穹在远方交汇成一道优美的弧线。带着咸腥气息的海风拂面而来,带来几分凉爽。偶尔可见成群的海鸟啼鸣着掠过天空,或是有银光闪闪的鱼群跃出波涛,在海面上划出优美的弧线,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青风梭平稳地飞行在距海面百丈的空中,梭身泛着淡淡的青光,破开气流发出轻微的嗡鸣。林羽站在梭首,任由衣袂在风中飘动,目光沉静地望向南方。火精狻猊则惬意地趴在他的肩头,眯着金色的瞳孔,享受着这难得的安宁,偶尔伸出舌头舔舐一下爪子,显得慵懒而满足。
然而,随着不断向南深入,周遭的景象开始悄然发生着不祥的变化。
天空最先显现异样。那纯净的蓝色仿佛被无形的画笔逐渐调入了灰白的颜料,变得越来越浅淡,最终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灰蒙蒙色调,如同上好的琉璃蒙上了尘埃。阳光穿透这层灰霾,变得稀薄而惨淡,失去了原有的暖意,照在身上只感到一丝凉意。海面也不再平静祥和,即使看上去风平浪静,水下却仿佛有巨兽翻身,无风亦起三尺浪,那波涛变得混乱而有力,不再是规律的起伏,而是毫无章法地相互撞击、挤压,发出沉闷如雷的轰响,狠狠拍击在青风梭自带的微弱护罩上,激起漫天白沫。
更令人不安的是环境的变化。空气中的灵气开始变得稀薄且异常狂暴,如同受惊的野马,难以驯服。寻常修士在此地,莫说借助灵气修炼,连平稳地吸纳灵气补充自身都变得困难重重,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动灵气的反噬。一股无形的压力,更如同无形的水银,从四面八方的虚空中渗透而来,沉甸甸地压在人的心头、肩头,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变得沉重了几分,一种莫名的悸动与压抑感在心底悄然滋生、蔓延。
林羽的神情逐渐凝重起来。他能感觉到肩头的火精狻猊也收敛了慵懒的姿态,身体微微绷紧,喉咙里发出极轻的、带着警惕意味的低呜。它那双金色的瞳孔,也紧紧盯住了南方。
又前行了半日,眼前的景象已不仅仅是“异常”,而是开始变得“骇人”。
远望南方天际,海天相接之处,已非一条清晰的直线,而是化作了一片翻滚不休、混沌不堪、仿佛连接着另一个世界的灰暗帷幕!那灰暗并非静止,而是在不断地蠕动、扭曲、奔腾,仿佛一张笼罩天地的、活着的巨兽毛皮,散发着令人灵魂深处都感到战栗的恐怖气息。即使相隔如此之远,一股蛮荒、暴戾、毁灭的意境已然跨越空间,扑面而来!
那就是无顶风带!生灵的禁区,连金丹修士都闻之色变的绝地!
尚未真正靠近,那毁灭性的声响便已先一步抵达!起初是隐隐约约的轰鸣,如同夏日远天的闷雷。但随着距离拉近,那声音迅速放大、变得清晰、变得震耳欲聋!那并非单一的风声,而是无数种风声混杂糅合在一起形成的毁灭交响——有尖锐刺耳、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尖啸;有低沉浑厚、如同巨兽濒死哀嚎的嘶吼;有凄厉婉转、仿佛怨灵哭泣的呜咽;还有如同亿万砂轮碾磨钢铁、令人牙酸齿冷的摩擦声……种种声音交织混杂,形成一股无孔不入的音波洪流,疯狂地冲击着人的耳膜与心神,试图瓦解任何闯入者的意志。
青风梭的速度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并非林羽刻意操控,而是梭身本身开始剧烈地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那是它脆弱的结构在承受着从前方那片混沌领域传来的、哪怕仅仅是边缘区域的恐怖压力与能量余波!梭首的青光护罩明灭不定,仿佛风中残烛。
趴在林羽肩头的火精狻猊,此刻彻底站了起来,浑身暗红色的鳞片片片倒竖,如同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与威胁。它四肢紧紧扣住林羽的肩膀,喉咙里滚动着低沉而充满警告意味的咆哮,那双金色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死死盯着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毁灭风暴,源自血脉深处的本能正在疯狂示警!
林羽深吸了一口带着海腥与混乱灵气的冰冷空气,强行压下心中那因面对天地伟力而自然生出的渺小、无力与震撼之感。他的心脏在胸腔内剧烈地跳动,血液奔流加速,但眼神却在最初的悸动后,重新变得锐利、沉静,如同被冰雪覆盖的寒潭,深不见底,映照着远方的混沌。
“终于……到了。”他低声自语,声音淹没在外界的风噪与轰鸣中。他知道,从这里开始,每一步都将踏在生死边缘。
他心念一动,神识探入储物戒中。下一刻,一枚龙眼大小、通体呈现温润淡青色、内部仿佛有无数微缩的风暴在生生不息流转的宝珠,便出现在他的掌心。正是天地异宝——定风珠!
珠子入手,触感温润中带着一丝奇异的凉意。林羽能清晰地感受到,以这定风珠为中心,周身丈许范围内的气流,似乎都变得温顺、迟缓了许多,那无处不在的压迫感也减弱了一丝。
“成败在此一举了。”
他没有犹豫,将定风珠轻轻向上一抛。宝珠滴溜溜旋转着,悬浮于他的头顶三尺之处。随即,他催动丹田内的剑元,依照潮音真人所授的法门,将一股精纯的《太初分光剑诀》剑元注入其中。
嗡——!
定风珠轻轻一震,表面那些玄奥的风之符文仿佛瞬间被点亮,流淌起柔和的青色光晕。那光晕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荡开的涟漪,以珠子为中心,迅速向四周扩散开来,形成一个直径约三丈的、稳定的椭圆形淡青色光罩,将整个青风梭稳稳地笼罩在内,如同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青色气泡。
光罩形成的刹那,仿佛按下了某个静音键!
青风梭原本剧烈的震颤瞬间平息,变得稳如磐石!外界那震耳欲聋、直透神魂、足以让心志不坚者发疯的风暴嘶吼声,也仿佛被一层厚厚的隔音壁垒阻挡,音量骤降,变得沉闷而遥远,如同从另一个世界传来。光罩之内,风平浪静,连一丝气流扰动都感受不到,衣角不再飘动,发丝安静垂落,只有一种令人心安的、绝对的“静”!与光罩外那片毁灭混沌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鲜明对比。
然而,林羽的脸色却更加凝重。他能清晰地“听”到自身剑元流淌的声音,更能清晰地“看”到,丹田内那浩瀚的剑元海,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如同开闸的洪水般,被头顶的定风珠源源不断地抽取!这还仅仅是停留在风带的外围边缘,尚未真正闯入核心风暴区!维持这方“静土”的代价,远超他的想象!
他迅速吞下一枚上品回元丹,精纯的药力化开,补充着飞速消耗的剑元。
“走!”
不再有任何迟疑,林羽眼中厉色一闪,低喝一声,全力催动青风梭,将速度提升到极限,化作一道决绝的青色流光,朝着前方那片仿佛能碾碎一切的混沌风暴,毅然决然地撞了进去!
闯入的瞬间,仿佛一步从人间跨入了炼狱!
视觉、听觉、乃至神识感应,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光罩之外,不再是远观时的灰蒙混沌,而是置身于一片彻底狂暴、色彩单调却充满死亡意境的能量海洋!上下左右,四面八方,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呼啸奔腾、扭曲撕扯、相互吞噬的灰黑色、铅灰色气流!这些气流并非单纯的风,它们浓郁得近乎液态,其中夹杂着细碎如琉璃、闪烁着危险光芒的空间碎片,蕴含着极致锋锐与毁灭意志的九天罡风本源,以及那冰寒刺骨、专门侵蚀血肉与神魂的蚀魂风煞!它们如同亿万头失控的洪荒凶兽,咆哮着,疯狂地切割、冲击、拍打着这层看似脆弱、却坚不可摧的淡青色光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