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踱步到朱宸濠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锐利如刀:“你看看吴永年在泰和查出的账册!看看你宁王府名下,还有你那些党羽,侵吞了多少民田?转嫁了多少税赋?使得多少百姓家破人亡?!你口口声声为了苍生,你的所作所为,哪一件不是为了填满你和你那集团的贪婪胃口?!”
朱宸濠被这连番质问刺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强辩道:
“祖制如此!士绅优免,乃是国朝定制!是你!是你这黄口小儿,非要破坏规矩,与天下士人作对!”
“规矩?”
朱厚照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超越时代的凛然。
“规矩是人定的!旧有的规矩,已经让这大明千疮百孔,国库空虚,边备废弛,百姓困苦!不变,就是等死!朕变革,是为了让这大明江山延续下去,是为了让更多的百姓能活下去,活得更好!而不是为了供养你们这些永不知足的蛀虫!”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转为一种带着些许疲惫,却更加坚定的平静:“朱宸濠,你代表不了天下士人,更代表不了苍生。你代表的,只是那一小撮阻碍历史车轮前进的顽固势力。你以为朕不知道改革会触动利益?会引来反弹?但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朕坐在这个位置上,就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国家烂下去。”
这番话,带着一种超越个人恩怨的格局,仿佛不是一位帝王在训斥叛臣,而是一个肩负着沉重使命的先行者,在审视一个冥顽不灵的绊脚石。
杨廷和与石文义在一旁垂首静立,心中却波澜起伏,他们能感受到皇帝话语中那份深沉的力量与决心。
朱宸濠愣住了,他从未听过一位皇帝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看不懂朱厚照眼中的情绪,那里面有愤怒,有鄙夷,但更深处的,是一种他无法理解的、仿佛洞穿了百年兴衰的沧桑与决绝。他感觉自己所有的辩解和伪装,在这目光下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他张了张嘴,最终,所有的不甘和愤怒化作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落寞的叹息,高昂的头颅终于无力地垂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输了,不仅仅是输掉了战争,更是在道义上,在格局上,输得一败涂地。
朱厚照不再看他,转身走回御座,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冰冷与决断:“押下去。依律,谋逆大罪,罪不容诛。宁藩……除名。”
锦衣卫上前,将彻底失去所有精气神的朱宸濠拖了出去。镣铐声渐行渐远,精舍内重归寂静,只剩下风雪敲打窗棂的声音。
朱厚照望着窗外愈演愈烈的风雪,久久不语。
除掉一个宁王容易,但扫清这遍布帝国的沉疴积弊,扭转这延续了百年的惯性,前路依然漫长,且注定不会平坦。但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只能沿着这条艰难的道路,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