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细碎的雪沫在凛冽的寒风中打着旋,覆盖了紫禁城的琉璃瓦,却掩不住那股凯旋之后的肃杀与暗流涌动。
宁王朱宸濠被擒的消息早已传遍天下,今日,便是这昔日的枭雄,以阶下囚的身份,被押解至西苑,面见那位他意图“清”其“侧”的皇帝。
没有庄严的皇极殿朝会,只有西苑精舍内,炭火偶尔爆裂的噼啪声,以及窗外呼啸的风雪声。
朱厚照屏退了左右,只留下杨廷和与石文义在侧。
他穿着一身寻常的玄色常服,坐在御案后,手里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珏,神情平静,看不出喜怒。
沉重的镣铐声由远及近,打破了精舍的宁静。
两名身材魁梧的锦衣卫押着一人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朱宸濠,他并未如寻常囚犯般穿着罪衣,依旧是一身亲王常服,只是污秽不堪,沾满尘土,头发散乱,面容憔悴,唯有一双眼睛,深陷在眼窝里,却依旧闪烁着桀骜与不甘的光芒。
他虽戴着脚镣手铐,行走间却竭力挺直着脊梁,维持着最后一丝宗室的体面与骄傲。
他被按着跪在御案前数步之外,却倔强地昂着头,直视着御座上的朱厚照。
精舍内一片死寂,只有炭火燃烧的声音。
朱厚照没有立刻开口,只是平静地回视着他,目光深邃,仿佛要穿透这具狼狈的皮囊,看清其内在的灵魂。
良久,朱厚照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朱宸濠,你可知罪?”
朱宸濠喉咙里发出一声类似困兽的嗬嗬低笑,嘶哑着嗓子道:
“罪?成王败寇,何罪之有?朱厚照,若非你倒行逆施,信用奸佞,行那清丈夺产、与民争利之苛政,逼得天下士绅百姓怨声载道,本王何至于此?!本王起兵,非为私利,实为太祖江山,为这天下苍生,清君侧,正朝纲!”
他到最后,几乎是嘶吼出来,试图在道义上做最后的挣扎,维持他那“被迫无奈”、“为民请命”的假象。
“天下苍生?清君侧?”
朱厚照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是一种洞悉一切的嘲讽,“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你囤积粮草,私蓄甲兵,结交亡命,窥伺神器多年,真当朕一无所知?你所谓的‘苍生’,不过是与你一般,趴在帝国肌体上吸血的蠹虫!你所谓的‘君侧’,不过是阻碍你们继续盘剥百姓、垄断利益的忠臣干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