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秋意已深,金台坊的周府书房内,却暖意融融。
炭盆中跳跃的火光,映照着周遇吉沉静而刚毅的面庞。
他离京数月,平定杨友之乱,回京述职受赏后,并未如寻常武将般沉浸于宴饮交际,或是急于谋求新的兵权。
虽然在奖赏上只是以副总兵职衔代领京营神机营,对于能升任副总兵,周遇吉已经觉得非常高兴了,并没有一般骄兵悍将的携功自傲,对于副总兵,其甚至隐约觉得有压力,毕竟他还年轻。
而且关于西南的下一步想法,也得到了皇帝的初步认可。
书房墙上,悬挂的不再是西南苗疆的精细舆图,而是一幅更为宏大的《西南诸省全图》,其上不仅标注山川险隘、土司辖地,更用朱笔圈出了数个拟设“社学”及“商贸榷场”的位置。
周遇吉正伏案审阅一份厚厚的条陈,这是他数月来,根据自己在西南的亲身经历和皇帝“教化融合”的方略,与几位志同道合、精通教务或熟悉边贸的官员反复商讨后,草拟的《西南边务长治久安疏》的细化章程。
章程事无巨细,涵盖了数个方面:
其一,社学推行。不仅限于先前与皇帝商议的苗汉杂居要地,更细化到师资选拔——主张从落第秀才、苗疆通晓汉文的读书人中择优聘用;教材编纂——除《三字经》、《百家姓》等启蒙读物外,需加入浅显的《大明律》条款(如赋税、田土、婚姻)、农耕医药常识,甚至计划请格物院协助绘制简单的农具改良图说;经费来源——建议由朝廷拨款、地方官帑及鼓励士绅捐资共同承担。
其二,土司子弟入学。
他明确提出,不仅允其入国子监或实务学堂,更应专为这些子弟在省城设立“蒙学馆”,先习汉话、晓汉俗,再择优送至京城,以避免其因文化差异过大而产生强烈的排斥感。同时,对学业优异者,给予“赏赐冠带”或授予武职虚衔的荣誉,诱使其向学。
其三,经济捆绑。
他建议在几处大型土司交界地,由官府主导设立“官督民办”的榷场,以公平价格收购土司地区的木材、药材、矿产,并输入盐、铁、布匹等必需品。同时,奏请皇帝特许,降低这些地区特色物产的商税,吸引内地商贾前往贸易,以经济利益淡化地域隔阂。
其四,军事威慑下的怀柔。
他并未忘记武备的重要性,在章程中强调,于社学、榷场附近,需驻扎少量但精锐的官军,一则保护这些新政设施安全,二则展示朝廷力量,使怀有异心者不敢轻举妄动。
这已不仅仅是一份军事将领的善后方案,而是一套融合了文教、经济、军事的综合性治理策略。周遇吉深知,西南问题,根子在“人心”,刀兵可平一时之乱,唯有文化浸润与经济纽带,方能收长久之功。
此时,亲兵在门外禀报:“大帅,徐侍郎在外求见。”
周遇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道:“快请。”
来人正是新任工部右侍郎、皇家格物院同知徐明远。
他一身常服,风尘仆仆,显然是刚忙完格物院的事务便直接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