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阳府外京营大寨,东南角一处看似堆放杂物的营房,此刻戒备森严,由周遇吉的亲兵与锦衣卫混编把守,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半步。内部已被改造成临时的审讯场所,灯火通明,映照着骆千户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那名被密捕的金筑卫指挥佥事,名叫赵克柱,此刻被绑在木桩上,脸色惨白,汗出如浆,兀自强作镇定地叫嚷:“尔等是何人?安敢擅捕朝廷命官!我要见周参军!我要见沐公爷!”
骆千户并不理会他的叫嚣,只是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桌案上的几件物事:一叠空白供纸,一支小楷,一碗清水,还有一盏油灯。他没有使用任何骇人的刑具,这种异常的平静,反而带给赵克柱更大的心理压力。
“赵佥事,”骆千户终于开口,声音平直得像一条拉紧的线,“你是聪明人,当知若无确凿证据,我等不会请你到此。说说吧,那位常与你交易的苗药商人,真实身份是什么?你们传递的那些关于我军粮草、巡防路线的消息,送给谁了?”
赵克柱眼神闪烁,咬紧牙关:“什么苗药商人?本官不知!尔等休要血口喷人!”
骆千户也不动怒,只是拿起那盏油灯,将灯芯拨亮了些,橘黄色的火苗跳跃着。“正德三年四月,你纳的第三房小妾,是贵阳府‘永丰号’东家的女儿,嫁妆是城西一处三进宅院,价值不下两千两。以你正五品佥事的俸禄,不吃不喝二十年,可能置办得起?”他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聊家常。
赵克柱身体一颤,强辩道:“那…那是岳家赠与!”
“哦?”骆千户拿起一张纸,念道:“正德四年七月,你委托‘永丰号’从湖广购入一批上等丝绸,价值八百两,货款却是由都指挥使司的经历官王显,通过‘德昌票号’替你支付的。这,也是你岳家赠与?”
赵克柱的脸色由白转青,嘴唇开始哆嗦。
骆千户放下纸,又拿起另一张:“去年李巡抚征剿杨友,你部奉命驻守‘黄杨坡’,按兵不动,致使友军侧翼暴露,损失惨重。战后,你上报的理由是‘遭遇瘴气,士卒病倒大半’。可据我所知,你营中当时并无大规模疫病记录,反倒是……你麾下一名把总,在战后于贵阳赌场一夜输掉三百两银子,还清赌债后,还在‘醉仙楼’连摆了三天酒席。赵佥事,你治军甚严,麾下把总何来如此巨款?”
一条条,一件件,看似不相干的琐碎信息,被骆千户用冷静的声音串联起来,织成一张细密的大网,将赵克柱牢牢罩在其中。没有严刑拷打,只有精准无比的数据和逻辑链条,一点点碾碎他的心理防线。
“是王显!是王显指使我干的!”赵克柱终于崩溃,涕泪横流地嘶喊道,“他……他抓住了我贪墨军饷、倒卖军械的把柄!他说只要我听他的,不但旧账一笔勾销,还能……还能分润杨友送来的好处!消息都是通过那个苗药商人传递的,我真的不知道上面还有谁啊!饶命!参军饶命啊!”
骆千户示意记录口供,继续追问细节,包括每次联络的方式、暗语、资金往来。直到赵克柱再也榨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他才让人将其带下去严加看管。
另一边,对那名苗药商人的审讯则顺利得多。
锦衣卫稍加手段,他便全盘招供,其真实身份是杨友安插在贵阳的细作头目之一,专门负责与王显、赵克柱等人联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