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四年的初冬,寒意悄然浸润着月港。
海风不再温柔,带着凛冽的咸腥扑打在脸上。
技工学堂第一期学员的“小舟试水”圆满落幕,三十名经历了算学、格物、匠作与项目制淬炼的年轻军士,如同脱胎换骨,眼神中少了几分茫然,多了几分沉静与自信。
他们被文贵正式编入新成立的“月港水师学堂营”,一面继续深造,一面开始参与“镇海”号及其姊妹舰的日常维护与训练,理论结合实际,进步一日千里。
然而,就在这片欣欣向荣之下,潜流已然涌动。
这一日,文贵正在海防公所与王良核算明年市舶司的预算,尤其是重点保障技工学堂扩建与新舰建造的款项。
顾云卿悄无声息地步入,脸色是惯常的平静,但眼神深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部堂,”顾云卿微微躬身,声音低沉,“卑职刚接到两份密报,一南一北,皆非佳音。”
文贵放下手中的账册,示意他继续。
“南方,来自潜伏在粤海的眼线。巨寇陈国辉虽灭,其余孽并未完全肃清,近月来,似有零星股匪在‘混江龙’旧部李獠牙的撮合下,有重新聚合之势。彼等不敢正面进犯月港,却频频劫掠通往月港的商路,尤其针对与我月港贸易密切的闽南、粤东海商,手段凶残,似在试探,亦在蓄力。”顾云卿顿了顿,“更值得注意的是,有线报提及,有疑似倭人装扮者,曾在李獠牙盘踞的岛屿附近出没。”
“倭人?”文贵眉头骤然锁紧。东南海疆,海盗与倭寇勾结,历来是心腹大患。陈国辉覆灭,空出的势力范围,果然引来了新的饿狼。
“北方,”顾云卿继续道,声音更沉,“来自京师。刘瑾虽已伏诛,然其党羽盘根错节,未能尽除。近日有御史上疏,弹劾部堂您‘于月港擅开海禁,靡费国帑以充私用,更设所谓技工学堂,行奇技淫巧,聚拢武夫,其心叵测’。虽被陛下留中不发,然此论调在部分清流与……某些勋贵中,颇有市场。”
王良闻言,推了推眼镜,冷静分析:“弹劾之言,老生常谈。然其时机微妙,正值我月港新军初成,学堂初见成效,海税大增之际。恐是有人见不得东南局面稳固,更不愿见部堂声望日隆。”
文贵沉默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南方的海盗余孽与可能的倭寇勾结,是直接的军事威胁;北方的流言蜚语与政治攻讦,则是更阴险的软刀子。
两者看似不相关,却都指向同一个目标——打断月港的改革进程。
“树欲静而风不止。”文贵缓缓开口,目光锐利,“陈国辉之败,并未让有些人吸取教训。也罢,既然他们还想试试我月港的刀锋是否依旧锋利,那便让他们再尝尝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