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力木的龙骨如同巨兽的脊梁,静静地卧在船台上,宣告着月港自建舰队计划的坚实起步。
然而,赋予这骨架以血肉和灵魂的过程,远比铺设龙骨更为繁复、精细,也更能体现文贵所推行新制的效率与底蕴。
时值盛夏,船坞内更是闷热难当。
匠人们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汗水淋漓,在阳光下闪着光。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烈的木香、桐油味,还混杂着汗水与海风的气息。
文贵这次来到船坞,身边除了王良,还多了一位面容精悍、眼神锐利的中年人——正是之前秘密南下的漕运系把总赵大勇。
他如今已被文贵正式任命为“督造副使”,专司协调船坞的安保与新船下水后的水手招募、训练事宜。
“部堂请看,”刘匠头引着众人,避开地上堆积的板材和忙碌的工匠,来到正在拼接船壳的区域。“船壳板用的是‘鱼鳞式’搭接,每块板子边缘都开了榫卯,拼接时用竹钉和铁钉双重固定,再填以油灰麻丝,确保坚固不透水。”
只见工匠们两人一组,一人扶稳厚重的船板,另一人用沉重的木槌精准地敲击,将榫头嵌入卯眼,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咚咚”声。旁边有老匠人用小刷子,仔细地将混合好的油灰涂抹在接缝处,动作一丝不苟。
“这船板厚度,似乎比寻常商船要厚上几分?”文贵伸手敲了敲一块已经安装好的船板,发出沉闷的实音。
“部堂好眼力!”刘匠头赞道,随即解释,“按部堂吩咐,此乃战船,需考虑抗炮火与撞击。船底板厚达四寸,侧舷护板也有三寸余,皆是上好的老杉木。为此,木料采购上多费了些周折,王待诏那边……”
王良立刻接口,语气平静无波:“成本确有上浮,单船木料耗费比原估算增加两成。然,下官核算过,增加之成本,分摊至战舰延长的服役年限及减少的维修次数中,其‘年均战备成本’反而有所下降。且,战舰存活率提升,其价值远非银钱可衡量。”他翻动账册,指向另一组数据,“此乃加厚船板与常规船板在模拟受损后维修频率与费用的对比。”
文贵微微颔首,对王良这种将“战斗力”也纳入成本效益评估的思路已十分熟悉。“战船便是将士的移动堡垒,多花些银子在保命上,值得。”
他看向赵大勇,“赵把总,将来水手们驾驭此等坚船,底气也能更足几分。”
赵大勇肃然抱拳:“部堂放心!弟兄们盼这等好船,眼睛都盼蓝了!有了这等坚船利炮,末将敢立军令状,定叫任何敢犯月港之敌,有来无回!”
众人继续前行,来到一处正在打造“水密隔舱”的区域。这里的工作显得更为精细,工匠们用刨子、凿子小心翼翼地加工着隔舱板的边缘,确保其能与船体严丝合缝。
一位老师傅正对着图纸,指挥学徒调整一块隔板的角度,口中念叨着:“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这隔舱板若是歪了一分,漏水事小,战时影响船体结构,可是要命的事!”
刘匠头对文贵低声道:“部堂,这位是陈师傅,祖上三代都是船匠,尤其擅长这水密隔舱的技艺。为了请他出山,可是费了不少功夫,酬劳也比寻常匠人高了三倍。”
王良适时补充:“陈师傅及其带领的‘隔舱作’,月银及奖金单独核算,已列入专项支出。其价值在于提升战舰生存能力,属于‘关键技术人才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