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贵沉吟片刻。张琏已是瓮中之鳖,如何处理,却需思量。杀之简单,但其毕竟是第一个主动归顺的大海盗头目,处置不当,恐影响日后招抚之策。
留之,则始终是个隐患。
“将其罪证整理成册,连同其人,一并秘密押解进京,请陛下圣裁。”文贵最终做出了最稳妥的决定。将这个烫手山芋和彰显自己“不擅专”态度的机会,一并交给皇帝。
“卑职领命。”顾云卿对此并无异议。将张琏送入诏狱,由皇帝亲自处置,既符合程序,也彻底杜绝了其在地方可能产生的任何变数。
处理完这些紧要事务,文贵才将目光投向港口之外。
陈国辉覆灭,月港通往南洋的主航道已基本畅通,但周边零星小股海盗的清理、与地方官府在治安、赋税等方面的协调、以及如何将月港的成功经验,在不过度刺激旧有利益格局的前提下,逐步向周边区域扩散,都是摆在他面前的难题。
“新政之基已立,然行百里者半九十。”文贵对王良道,“下一步,市舶司的重心,当从‘破’转为‘立’。商税征收需更精细,港口管理需更规范,与本地商户、乃至佛郎机等西夷商人的贸易章程,也需进一步细化。这些,都需你的算学团队,拿出更周密的方案。”
“下官已着手调研,不日便可呈上初稿。”王良眼中闪烁着专注的光芒。对他而言,将一个混乱的体系梳理清晰,并建立起高效运转的规则,其带来的成就感,丝毫不亚于一场战争的胜利。
顾云卿则默默退出了公所,再次隐入暗处。
他的任务远未结束。文贵地位的提升,意味着月港将成为更多势力关注的焦点,暗处的窥探只会更多。
他需要重新调整监视网络,不仅要防范外部的海盗残余和地方势力的反扑,更要警惕来自朝廷内部、因嫉妒或利益受损而可能伸出的黑手。
月港,在经历了一场辉煌的胜利与荣耀的加身后,并未陷入狂欢与停滞。
反而在文贵的统领下,如同一条经过检修、更换了部分零件的巨舰,调整风帆,更加沉稳而坚定地,向着更深远的海洋驶去。
胜利的余烬尚未完全冷却,新的风,已鼓满了它的帆。
而这份由胜利带来的新气象与潜在的暗流,也随着顾云卿的密报与文贵的谢恩奏疏,再次跨越山河,送往那座决定着所有人命运的紫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