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内阁名义,向皇帝呈送了一份《清厘天下赋税以实国用疏》。这份奏疏并未提及任何具体人事,而是以月港市舶司短短数月便为国库贡献巨额税收为例,系统阐述了整顿税务、清除中饱、开辟新源对于解决朝廷财政困境的极端重要性。
奏疏中引用了大量王良团队核算出的、关于漕运、盐政等方面存在的惊人损耗和贪墨数据,数据详实,逻辑严密。
这份奏疏,如同一把无形的软刀子。它不直接攻击任何人,却将“贪墨”、“中饱”、“蠹国”的标签,牢牢贴在了那些阻挠改革、试图维护旧有利益格局的官员身上。它将朝堂斗争的焦点,从个人恩怨和权力倾轧,巧妙地拉回到了“国用”这个皇帝最为关心、也最能占据道德制高点的问题上。
梁正在看到这份奏疏后,在文华殿召集了一次小范围的御前会议。
“杨先生此疏,老成谋国,深得朕心。”他当着几位重臣的面,肯定了杨廷和的提议,“国用匮乏,则百事俱废。开源节流,确为当务之急。月港市舶司,便是一个极好的例证。望诸臣工,能体会朕与杨先生之苦心,共克时艰。”
皇帝的表态,如同一道明确的风向标。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甚至暗中附和刘瑾弹劾杨廷和的官员,顿时噤声。谁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扣上“阻碍开源”、“意图蠹国”的帽子。
刘瑾在司礼监听到消息,气得摔碎了一个心爱的茶盏,却也无可奈何。
杨廷和这一手,太高明了,直接绕开了人事斗争,用实实在在的“利国”大义,将他所有的暗箭都化解于无形。
朝堂之上的风向,似乎又悄然偏转了少许。
月港,文贵很快收到了杨廷和的密信,信中简要提及了朝中动向,并勉励他“坚守定见,以实绩破浮言”。
文贵将信收起,心中了然。
他知道,自己并非孤军奋战。皇帝在权衡,首辅在运筹,他在这里的每一分努力,每一次胜利,都是支撑朝中改革派坚持下去的基石。
他再次走到地图前,目光越过月港,投向更广阔的海洋,也投向福建内陆那盘根错节的官场。
外部的海盗威胁暂时缓解,但内部的清理才刚刚开始,与葡萄牙等西夷的关系也需小心维系,朝中的风波更需警惕。
前路依然漫长,但经此一连串的明枪暗箭,文贵感觉手中的刀更稳,脚下的路也更清晰了。他深吸一口气,对门外候命的幕僚吩咐道:
“备轿,去码头。新船龙骨今日铺设,本部堂要去看看。”
无声的惊雷,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积蓄着更大的能量。
而执棋者们,都已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