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口供的文贵,脸上没有任何喜色,反而更加凝重。牵扯到布政使司的官员,事情就变得更加复杂和敏感。
这已不仅仅是地方豪强的对抗,而是渗透到了省级衙门。
“口供和物证,立刻密封,以六百里加急,直送京师,呈交陛下与杨阁老。”文贵对顾云卿吩咐道,“同时,抄录一份副本,以市舶司公文形式,咨送福建巡抚、按察使司。我们要看看,这福建的官场,是会自清门户,还是要官官相护!”
他这是双管齐下,既通过中央施压,也在地方上投下了一颗炸弹,逼他们站队。
几乎与此同时,月港的海面上,也因这一战而暗流汹涌。
“混海龙”陈国辉在老巢“蛇蟠岛”上暴跳如雷。他损失了一艘得力快艇和几十名手下,更重要的是,面子丢大了!被一支刚成立不久的巡海民壮打得狼狈而逃,这消息传开,他以后还怎么在海上立足?
“文贵!顾云卿!老子与你们势不两立!”陈国辉一脚踢翻了面前的矮几,酒水洒了一地。他手下几个头目噤若寒蝉。
“大当家,消消气。”一个留着山羊胡、看似师爷模样的人阴恻恻地开口,“这次是我们大意了。不过,也摸清了他们的底。那支巡海船队,船不怎么样,人也是新凑的,就是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硬拼我们不惧,但……是不是可以换个法子?”
“什么法子?”
“漳州那帮老爷们,现在恐怕比我们还急。咱们可以派人去联络,让他们加钱!而且,光我们一家动手目标太大,是不是可以……拉上‘浪里蛟’张琏?那家伙一直跟我们不对付,但这次面对朝廷,他未必敢独善其身。”
陈国辉眼中凶光闪烁,觉得此言有理。海盗内部,也因外部压力而开始出现联合与分裂的苗头。
而在月港内,葡萄牙船长席尔瓦,则通过望远镜,默默观察着返航的巡海船队和码头上的骚动。
他放下望远镜,对身旁的大副低声道:“看来,这位文总督,比我们想象的更有能力和决心。他不仅懂贸易,更懂如何用刀剑扞卫规则。”
“船长,那我们……”
“暂时收起那些小心思。”席尔瓦做出了决断,“先老老实实做生意。或许,与一个强大的、讲规则的管理者合作,比与一群贪婪无序的海盗或地方官员打交道,更符合我们的长远利益。派人去回复文总督,我们愿意派出一名航海士,与他们交流海图知识。”
裂痕,在对手的阵营中产生。刀锋,在市舶司手中愈发锐利。
文贵站在望楼上,看着逐渐恢复秩序、甚至比以往更加繁忙的港口,心中并无松懈。
他知道,收拾一个参议甚至参政,需要时间和更确凿的证据。海盗的报复随时可能到来。与葡萄牙人的合作也需警惕。
但他手中,已然握住了更多的牌:初具战斗力的巡海力量、王良那里源源不断提供的财政支持、顾云卿无孔不入的情报、以及……来自京师皇帝的绝对信任。
这场围绕月港的博弈,已从最初的立威,进入了更深层次的政治较量与海上争锋。
下一刀,将指向何方,文贵心中已有定计——他要利用手中的俘虏和赃物,在福建官场,掀起一场更大的风浪,逼那些藏在幕后的人,一个个走到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