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尔瓦听着通译的转述，目光却在文贵身后的墙壁上扫过，那里挂着一幅粗略的东南沿海地图。他忽然用生硬的汉语夹杂着葡萄牙语，比划着说道：“总督阁下……海盗，很多！我的船，有炮，很强！可以，帮助，打海盗！只要，贸易，优惠！”他那双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与试探。
他竟是想以协助剿匪为筹码，换取更低的关税甚至是某种特权！
文贵心中冷笑，这些西夷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淡淡道：“剿匪安民，乃朝廷分内之事，不劳贵商船费心。市舶司自有巡海力量。至于贸易，一切按章程办理，童叟无欺，此乃‘公平’之本义。”
他拒绝了席尔瓦的“好意”，态度不卑不亢，既维护了国体，也堵住了对方借机索要特权的口子。
席尔瓦碰了个软钉子，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被商人式的圆滑笑容掩盖。
然而，席尔瓦的到来，以及他那艘武装商船，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水塘。
地方豪强们看在眼里，惧在心头——朝廷不仅派来了煞星文贵，似乎还与这些“红毛夷”有所往来，这更让他们感到不安和孤立。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顾云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文贵的书房。
“文部堂，”他低声道，“查清了。漳州府那位抱病的知府，以及城内几家最大的绸缎庄、瓷器行的东家，三日前曾在城外‘水月庵’密会。参与密会的，还有一个人……”他顿了顿，“是布政使司衙门的一位参政。”
文贵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布政使司的参政，那是从三品的大员，封疆大吏！果然，地方上的阻力，源头在更高处。
“他们谈了些什么？”
“具体内容不详，戒备森严。但会后，那几家商行开始大量收购生丝、瓷器，却不再运来月港，而是囤积在私人货栈。同时，沿海几处小渔村，有陌生面孔在招募熟悉南下航路的水手。”
文贵站起身，在书房内缓缓踱步。
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他们是想另辟走私渠道，甚至……可能想勾结海盗，给我们来个釜底抽薪，或者制造一场‘海盗劫掠’的惨案，让月港开不下去。”
顾云卿默默点头，这正是他的判断。
文贵停下脚步，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海风带来咸腥的气息，也带来了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看来，光是悬赏海盗还不够。”文贵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得让他们真真切切地疼一次。顾经历，盯紧他们，尤其是货物和人员的动向。我们的巡海船队，需要一场真正的胜利来立威了。”
潮水汹涌，暗礁已现。
文贵知道，他必须在这复杂的漩涡中，精准地找到那个最关键的点，然后，挥出雷霆一击。
这不仅是为了月港的税收，更是为了扞卫陛下开启的这扇通向海洋的国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