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似乎总也下不完。
江阴县衙后院,原本属于县令吴友仁的精舍,如今成了临时的羁押之所。吴友仁失魂落魄地坐在太师椅上,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丝,官袍依旧在身,却已失了所有精气神。
门外看守的,是眼神冷冽的漕兵,而非他往日使唤惯了的衙役。
前衙大堂,灯火通明。
顾云卿端坐案后,青衫依旧,神色平静。他面前摆放着从钱广业私宅密室中搜出的几本私账,以及连夜突审相关胥吏、漕帮头目取得的口供。
证据链正在迅速闭合,如同这江南的雨,细密而无情。
一名锦衣卫校尉快步进来,低声禀报:“大人,钱广业已初步招认,其与漕帮胡香主勾结,虚报损耗、巧立名目克扣粮户银钱,并多次向吴县令行贿。这是画押供词。”他将一份墨迹未干的供纸呈上。
顾云卿接过,仔细看了看,目光在那几个触目惊心的数字上停留片刻,问道:“吴友仁那边,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是,他只反复强调自己两榜进士出身,要求面见上官,声称我等无权羁押审问他。”
顾云卿嘴角泛起一丝极淡的冷意。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我去见见他。”
精舍的门被推开,带着湿气的寒风卷入。
吴友仁如同受惊般抬起头,看到是顾云卿,脸上立刻堆起混杂着愤怒与哀求的神色:“顾经历!你究竟意欲何为?本官乃是朝廷命官!尔等无凭无据,擅自羁押,这是践踏朝廷法度!”
顾云卿没有理会他的激动,只是缓步走到他对面,自行坐下,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吴县令,我此来,并非审你。只是有几处疑惑,想请县令解惑。”
他语气平和,如同友人闲谈:“去岁漕船修缮,账目记载耗银一百五十两,然‘永顺船行’并无此记录。这笔银子,去了何处?”
吴友仁脸色微变,强自镇定:“此乃县衙庶务,自有经手胥吏负责,本官岂能事事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