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宏来自南京的密报,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江南士林开始出现的负面舆论,让朱厚照意识到,仅仅依靠传统的官方文书和有限的清流发声,在即将到来的、更为复杂的改革深水区中,已显得力不从心。
他需要一种更高效、更广泛、更能引导舆论的工具。
这个念头,在他有次翻阅《永乐大典》编修旧档,看到其中关于各地信息汇总、抄传的记载时,变得异常清晰。
一个来自现代的名词——报纸,在他脑中轰然炸响。
是啊!为何不能办报?不是那种只抄录谕旨、奏章,仅在官员内部传阅的邸报,而是一种面向更广泛受众(至少是士绅、学子阶层),内容更丰富,形式更灵活,能够传递朝廷意志、引导舆论风向、甚至开启民智的出版物!
这个想法让他兴奋不已,但也深知其敏感与艰难。
掌控言论,是历代帝王最为警惕之事。公然创办新报,必然引来守旧势力的猛烈抨击,甚至可能被冠上“惑乱人心”、“操弄舆论”的罪名。
他需要找到一个稳妥的切入点。
几日后的文华殿日讲,轮到翰林院一位以博闻强记、文笔犀利着称的侍讲学士,名叫费宏,讲解《资治通鉴》中关于北魏孝文帝改革的篇章。
费宏讲得深入浅出,尤其强调了改革过程中信息沟通与舆论引导的重要性,其观点竟与朱厚照心中所想隐隐相合。
讲毕,朱厚照并未像往常一样令其退下,而是单独留下了费宏。
“费先生今日所讲,深得朕心。”朱厚照语气平和,“朕观史册,凡大变法、大革新,无不伴随新旧观念之激烈碰撞。若朝廷之意图不能通达天下,贤士大夫之良言不能广为人知,则宵小之辈散布流言,混淆视听,改革大业必生波折。先生以为,当今之世,除却官文书与士林清议,可有他途,能更迅捷、更广泛地传递信息,凝聚共识?”
费宏闻言,心中一震。皇帝此问,显然意有所指。他沉吟片刻,谨慎答道:“陛下圣虑深远。确实,现今信息传递,多赖驿传邸报,然其内容简略,传播范围亦限于官场。士林之间,则多靠书信、诗文唱和、乃至口耳相传,难免以讹传讹,或为别有用心者利用。若…若有一物,能如邸报之定期,载文章之深度,兼收各方有益之论,刊行于世,使士林官绅皆能得见,或可稍补此弊。”
他的话,几乎说到了朱厚照的心坎上!朱厚照强压住内心的激动,追问道:“哦?若依先生之见,此物当如何操办?又当由何人主持?”
费宏感受到皇帝的重视,胆子也大了一些,道:“此物干系重大,非同小可。臣以为,其内容当以阐发圣学、弘扬正道、探讨实务、有益治道为根本。初期或可附于邸报之后,择选内阁认可的官员奏疏、翰林院撰写的经义文章、以及各地确有实效的政令举措加以刊载,以试其效。主持之人…需得学问博洽、持身中正、且通晓时务者。”
“附于邸报之后…”朱厚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是个降低阻力的好办法,“若朕命你总揽此事,于翰林院中遴选数人,组建一‘编修斋’,专司此务,每月数期,随邸报分发各州县学宫及有功名之士绅,你可愿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