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心苑的静室,烛火摇曳,将云芷伏桉的身影拉得细长,投在身后满墙的画卷与书稿上,如同一个虔诚的求道者,在与某种不可言说的古老力量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画皮师札记》摊开在桌案一角,上面的古老字迹在烛光下仿佛在缓缓流动。但云芷的目光,却更多地凝聚在自己面前一张新铺开的素白宣纸,以及手边那方刚刚调制完成的、颜色暗沉近乎赭褐的墨锭上。
这墨,非同寻常。并非松烟,亦非桐油,而是以数种罕见药材的根茎为主料,辅以特定时辰采集的露水,在月圆之夜阴干研磨而成,本身便带着一丝微弱的、沟通阴阳的灵性。而此刻,这墨锭正被云芷置于一只白玉浅碟中,她右手持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正对着自己左手食指的指尖。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亮得灼人,那是一种混合着极度专注、谨慎以及一丝难以抑制的探索欲望的光芒。
她深吸一口气,银针的尖端毫不犹豫地刺入了指尖的肌肤。
一滴殷红中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澹金色的血珠,缓缓沁出,如同饱含生命力的红色玛瑙。她没有犹豫,将这滴血珠,精准地滴入了白玉碟中那赭褐色的墨锭之上。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带着某种法则共鸣的声响,在寂静的室内响起。那滴血珠落在墨锭上,并未四处流淌,反而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约束着,迅速而均匀地渗透了进去。原本暗沉的赭褐色墨锭,以那滴血珠为中心,晕染开一圈奇异的光泽,颜色变得深邃而内敛,仿佛活了过来,拥有了自己的呼吸与心跳。
云芷放下银针,拿起一旁的小银勺,舀起少许清晨收集的无根水,滴入玉碟,开始缓缓研磨。随着她的动作,那混合了她精血的墨汁逐渐化开,颜色并非纯黑,而是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暗红褐色,散发出一种极其隐晦的、带着生命气息与玄奥波动的能量。
这便是代价,也是钥匙。
以画皮师血脉精血为引,激活特制灵墨中沟通虚实的灵性,撬动那游离于现实与虚幻之间的、名为“影”的力量。
她屏住呼吸,提起一支以狼毫与某种异兽尾羽混合制成的特制画笔,笔尖饱蘸那暗红褐色的灵墨。
落笔。
她的动作不再像绘制寻常画像那般追求极致的形似与神韵,而是变得极其简洁、迅疾,甚至带着一种古老的、近乎符咒般的韵律。笔尖在宣纸上飞速游走,勾勒出的并非复杂的人体或动物结构,而是几个极其简练、甚至有些扭曲抽象的线条——一个代表头颅的圆圈,一个代表躯干的椭圆,几根代表四肢的短直线。
寥寥数笔,一个勉强能看出人形的墨迹便出现在纸上。
这“人”没有五官,没有细节,粗糙得如同孩童的信手涂鸦。
但云芷的神情却愈发凝重。她放下画笔,双手虚按在那简陋的墨迹之上,闭上了双眼。全部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丝线,通过她的指尖,疯狂地涌入那墨迹之中,同时,她体内那独特的画皮师血脉之力,也与之共鸣,丝丝缕缕地灌注进去。
静室内,烛火的光芒似乎暗澹了一瞬,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种无形的、低沉的嗡鸣声,以那张宣纸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
那纸上的简陋墨迹,开始……蠕动。
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的黑色淤泥,它脱离了纸面的束缚,缓缓地、挣扎般地“站立”了起来!它没有厚度,没有实体,只是一个纯粹的、由暗红褐色墨迹构成的、不断扭曲变幻的二维影子!
成功了!
云芷猛地睁开眼,额角已布满细密的冷汗,呼吸也变得急促。仅仅是制造出这样一个最简易的“影”,对她精神和血脉之力的消耗,竟远超绘制十张精细的《安神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