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韵斋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琥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陈旧卷宗的味道和一种无形的压力。窗外秋阳高照,却丝毫无法驱散室内的阴冷与肃杀。
云芷与萧绝并肩立于巨大的书案前,案上铺开的不再是零散的卷宗,而是一张萧绝亲手绘制的、错综复杂的禹州官场关系脉络图。以周文渊为核心,无数线条向外辐射,连接着七年前禹州及其周边州府的各级官员、地方望族、乃至京城中与禹州案有所牵连的人物。
李钰、王明德、孙耀祖、赵士成……这几个死者的名字,被朱砂笔醒目地圈出,如同滴落在脉络图上的血点。每一条连接着他们父辈的线条,都被反复描摹,变得粗重而刺眼。
“李崇山,吏部考功司郎中,七年前任潞州通判,与禹州知府私交甚密,周家倒台后,其侄顶替了原属周家的一个肥缺。”
“王延,都察院御史,当年弹劾周文渊的主力,事后获擢升。”
“孙文彬,工部主事,其家族远亲是‘假笔记’的‘发现者’,周家被抄没的田产,半数落入孙家。”
“冯远,已故禹州通判,赵士成母族同宗,当年坚持周文渊有罪,暴病而亡后,其子迅速补缺。”
云芷的指尖顺着这些线条缓缓移动,苍白的面容在烛火映照下显得愈发透明,唯有那双眸子,锐利如解剖刀,剖开层层伪装,追寻着隐藏在最深处的脉络。她体内余毒未清,一阵阵虚弱的寒意不时袭来,但此刻,一种更强大的、名为“真相”的意志支撑着她。
萧绝站在她身侧,身形挺拔如松,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岳,为她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纷扰。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精神高度集中时那种细微的颤抖,能分担她因毒素而产生的每一次心悸。他没有说话,只是将自身沉稳如山的气息,通过那无形的契约,源源不断地传递过去,成为她最坚实的后盾。
“看这里,殿下。”云芷的指尖最终停留在几个名字的交汇处,声音带着一种抽丝剥茧后的冰冷确认,“李崇山、王延、孙文彬,还有已故的冯远……他们七年前,不仅都与周文渊案有直接或间接的利害关系,更重要的是,他们私下里的交往,远比明面上密切。”
她拿起旁边几份从不同渠道调取的、关于这些官员七年前行踪和资金往来的零碎记录。
“根据这些零散记载,在周文渊被弹劾前三个月,李崇山曾以‘探亲’为由秘密到过禹州,与当时还是知府的某人会面。几乎同一时间,王延的夫人名下,多了一笔来自禹州某商号、数额巨大的‘捐赠’。而孙文彬,则在周家倒台前后,频繁出入当时一位负责核查此案的刑部官员府邸……冯远暴病前,曾与李崇山有过书信往来,信中提到‘事成之后,勿忘约定’……”
这些看似孤立、甚至有些牵强的线索,在“假笔记”和“精准复仇”这两个前提之下,被一条无形的线强行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结论!
“他们不是一个松散的联盟,”云芷抬起头,看向萧绝,眼中闪烁着洞穿一切的光芒,“他们是一个……利益共同体!一个为了扳倒周文渊、瓜分其政治遗产和家族财富,而精心策划、联手构陷的……隐秘团体!”
这个结论,让整个案件的性质彻底改变!从个人复仇,上升到了集团性的、深植于朝堂肌理的腐败与阴谋!
萧绝眼底的寒意瞬间凝结成冰,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室内的烛火都为之摇曳。他缓缓伸出手,用朱笔,在那张关系脉络图上,将李崇山、王延、孙文彬(代表已故冯远)三人的名字,狠狠地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触目惊心的血色三角!
“找到了……”萧绝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蕴含着滔天的怒火与杀意,“‘他们’……至少是其中的核心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