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幅《听风图》,很好。”过了一会儿,萧绝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云芷有些意外,转头看他。他依旧看着前方,月光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小小的光点。
“殿下也懂画?”
“不懂。”他答得干脆,“但能感觉到,画的时候,你很放松。”
云芷微微一怔,心底某处似乎被轻轻触动。她没想到,这个向来只关注证据、逻辑和结果的冷面亲王,竟能捕捉到她作画时最细微的心境变化。
“是啊,”她重新望向荷塘,语气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怅然,“不用想着追凶,不用想着辨骨,只是……听风,看月,画画想画的东西。”这种纯粹的、属于“云芷”而非“画师”的时刻,太奢侈了。
萧绝沉默了片刻。荷香暗渡,月色朦胧,身旁女子身上传来淡淡的墨香与酒气,与他熟悉的血腥与权谋气息截然不同,却莫名地搅动着他的心绪。
“金牌在身,日后这样的时刻,只怕更少。”他陈述着一个事实,声音里却似乎藏着一丝别的什么。
云芷拢着披风的手指微微收紧。她明白他的意思。皇帝的赏赐是荣耀,也是枷锁;是利器,也是负累。从今往后,她将更深地卷入权力的旋涡,再难有真正的安宁。
“我知道。”她深吸一口气,夜风的凉意让她头脑清醒了些,“但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没有回头的余地。”她顿了顿,声音轻却坚定,“至少,现在我不是一个人。”
最后这句话,像一片羽毛,轻轻搔刮过萧绝的心尖。他终于侧过头,垂眸看她。月光下,她的眼眸清澈明亮,映着点点星辉,没有畏惧,没有退缩,只有一种与他相似的、直面风雨的决然。
一种强烈的、陌生的冲动涌上心头,他想伸手,拂开她颊边被风吹乱的一缕发丝,想确认这月光下的人是否真实。
然而,就在他指尖微动的瞬间——
“王爷。”萧寒低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旖旎的气氛瞬间消散。
萧绝收回几乎要抬起的手,眼神恢复了一贯的冷厉,转身:“何事?”
萧寒快步上前,目光在云芷身上短暂停留一瞬,压低声音:“王爷,追踪那送铜钱乞儿的人回来了。找到那戴斗笠的男人了……在城西的枯井里,已经死了超过十二个时辰。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唯一异常的,是他紧握的掌心里,扣着一枚铜钱。”
萧寒说着,将一枚用白绢托着的铜钱呈上。
月光下,那铜钱的轮廓清晰可见,与之前锦盒中那枚,一模一样。
云芷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酒意瞬间彻底清醒。刚刚披风带来的暖意消失殆尽,只剩下刺骨的冰冷。
对方不仅知道她的存在,知道她在查,而且,在用一种冷酷而高效的方式,掐断每一条线索,并一次次地将这枚象征着警告与挑衅的铜钱,送到她眼前。
庆功的欢愉,月下的静谧,如同被戳破的泡沫,瞬间碎裂。
夜色深沉,荷香依旧,却已带了血腥的寒意。
萧绝盯着那枚铜钱,眸中寒光凛冽,如同最冷的兵器。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杀意:
“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过几天安生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