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时光,在表面的平静下悄然滑过。卷宗被归档,赏赐被收纳,涉案人等的处决公告渐渐被新的市井传闻所覆盖。靖王府似乎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唯有东偏殿外未曾松懈的守卫,以及萧绝愈发频繁的深夜到访,无声地昭示着暗流仍在涌动。
云芷利用这几日,将自己彻底沉浸在那本《画皮师札记》与对自身血脉的感知中。她不再惊慌,而是以一种近乎研学的态度,去理解、去尝试掌控这份突如其来的力量。她发现,当心神沉静时,她不仅能更清晰地感知外界,甚至能隐约“阅读”到物品上残留的微弱气息与情绪碎片——那是属于“绘魂”能力的雏形。她对骨骼结构的理解也愈发精微,仿佛血脉中沉睡着无数先辈的经验,正随着苏醒而逐渐融入她的本能。
然而,越是了解,她便越感到前路的深邃与凶险。画皮师一脉的使命,那“七笔绘尽天下狱”的箴言,如同无形的枷锁,却也像是指引的明灯。她无法再将自己视为局外人。
这日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庭院中的海棠树染成金红。萧绝踏着这片暖光走入偏殿,他今日未着蟒袍,仅一身玄色暗纹常服,少了几分朝堂的凛冽,多了几分居家的清贵,只是眉宇间的沉稳与锐利依旧不减。
他挥手屏退侍从,殿内只余他们二人。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走向书案,而是停在云芷面前几步之遥,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仿佛在等待一个早已预知的答案。
云芷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几日来的思虑、挣扎、明悟,在这一刻沉淀为一片澄澈的坚定。她起身,走到那个存放着她所有“过去”与“可能未来”的樟木箱前,蹲下身,用钥匙打开铜锁。
箱盖开启,里面是几件素净的衣裙,一些零散的画具,以及……那个被衣物小心覆盖的玄青色织锦囊。她伸出手,没有犹豫,将那个代表着自由、安稳、远离纷争可能的锦囊拿了出来。
锦囊冰凉,玉扣硌着掌心。
她转身,走向萧绝,在他面前站定。然后,在萧绝沉静如水的目光注视下,她做出了一个极其缓慢却又无比郑重的动作——她将那个锦囊,不是递还给他,而是当着她的面,重新、紧紧地系上了那个羊脂白玉扣,发出“咔”的一声轻响,清晰地在寂静的殿内回荡。
仿佛一个仪式的完成。
她抬起眼眸,目光清亮如洗,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王爷,我的笔,可以为你所用,助你廓清迷雾,斩除奸邪,追寻十年旧案真相。”
她微微停顿,下一句话,带着属于她云芷、属于苏醒画皮师的傲骨与坚持:
“但我的心,需由我自己主宰。”
这不是讨价还价,而是宣告。宣告她留下,是基于自身意志的选择,是作为平等合作者的加入,而非依附或臣服。她交付能力与忠诚,但保留独立的意志与灵魂。
殿内一时间静寂,只有烛火偶尔的噼啪声。
萧绝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她,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人心。他没有立刻回应,脸上惯常的冷硬线条在跳动的烛光下,似乎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变化。那紧抿的薄唇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丝,常年冰封的眼底,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暖石,漾开了一圈极淡、却真实存在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