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的马车驶离宫城,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而规律的辘辘声,将金殿之上那无形却压抑的硝烟与博弈,暂时隔绝身后。车内,一片沉寂。
萧绝闭目靠坐在软垫上,棱角分明的侧脸在晃动的车帘光影中明灭不定,紧抿的薄唇和微蹙的眉心,昭示着他内心远非表面那般平静。皇帝那句“到此为止”,如同冰冷的枷锁,套在了他追寻真相的脚步上,也套在了他渴望为母妃昭雪的心头。
云芷安静地坐在他对面,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阳光正好,市井喧嚣,贩夫走卒的吆喝、孩童的嬉闹、茶楼酒肆飘出的香气……构成了一幅鲜活而充满生命力的京城画卷,与方才那肃杀压抑、一言定生死的金殿,恍如两个世界。
她知道,对于萧绝而言,这样的结果,无异于一种屈辱的妥协。但她更知道,在权力的棋局中,有时候,“到此为止”本身就是一种答案,一种无声的警告,和一条暂时必须遵守的界限。
马车并未直接返回靖王府,而是绕道去了刑部和大理寺衙门外。那里,早已贴出了盖着朱红大印的告示。告示前围满了百姓,人头攒动,议论纷纷。
“……户部郎中李维、礼部侍郎张谦、禁军副统领赵莽等,勾结江湖匪类,贪墨国帑,纵火杀人,罪大恶极……经三司会审,陛下亲裁,判处斩立决,家产抄没,族眷流放……”
“……皇商沉万金,不法牟利,参与走私,判绞监候,家产充公……”
“……工部主事王朗,玩忽职守,徇私舞弊,流放三千里……”
“……百花楼窝藏匪类,藏污纳垢,即日查封,永不得复开……”
告示上的黑字朱印,宣告着这场席卷京城高层风暴的初步结局。围观的百姓爆发出阵阵欢呼和唾骂声。
“杀得好!这些狗官,吸食民脂民膏,早就该死了!”
“老天开眼啊!百花楼那鬼地方,不知道害了多少人!”
“听说是个女神探,凭一根骨头就画出了凶手,真是神了!”
“是啊是啊,‘神笔画师’!连皇上都惊动了!”
“神笔画师”……云芷的名号,伴随着这桩惊天大案的告破,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在京城的大街小巷迅速传开。她以骨为画、于金殿之上令枯骨开口的事迹,被添上了无数传奇色彩,在市井坊间口耳相传。
马车缓缓驶过喧闹的人群,萧绝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静静地看着窗外群情激昂的百姓,听着他们对“神笔画师”的赞叹。他冰冷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波澜。
“听到了吗?”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低沉沙哑,“他们在谢你。”
云芷收回目光,轻轻摇头:“民女只是做了该做之事。若非王爷雷霆手段,民女纵有技艺,也无处施展。”
萧绝看了她一眼,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马车内再次陷入沉默,但那种紧绷的、压抑的气氛,似乎因窗外那真实的、属于“结果”的喧闹,而悄然缓和了些许。
回到靖王府,气氛已然不同。下人们虽依旧恭敬谨慎,但眼神中却多了几分与有荣焉的振奋。王府正厅,萧绝麾下的几名核心属官早已等候在此,见到他归来,纷纷上前禀报后续事宜。
“王爷,李维等人已验明正身,押赴刑场。”
“沉万金商号、货栈已全部清点查封完毕,账目正在核验。”
“百花楼遗址已由京兆尹派人接管,贴了封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