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苏蓁清楚，这当铺真正的财路从来不在典当——做的是无本万利的消息买卖，自然取之不尽。
女子引着苏战步入底层雅室。室内红木茶案上雕着云海纹，刀工行云流水，单是这张茶案便价值不菲。
“奴家名唤胭脂。”女子眼波流转间媚意天成，仿佛风情已浸入骨血，“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姓苏。”
在苏战观察对方时，胭脂也在暗自打量。起初只当是哪个世家千金误闯此地，未料竟从这少女口中听到“万事通”三字。她在汇珍铺经手过无数买卖，却是头回遇到这般年少的客人。心中不免犹疑——究竟是深藏不露的行家，还是误打误撞的雏儿？盘算着是否该虚与委蛇。
“原是苏姑娘。”胭脂执起茶壶斟茶，腕间玉镯叮咚作响，“不知姑娘此来，是为买，还是为卖？”
“既买，也卖。”
胭脂执壶的手微微一顿。侍立在侧的青衣侍女们交换了个诧异的眼神——还从未见掌柜在客人面前这般失态。
敛去心中波澜，胭脂含笑将茶盏推至苏蓁面前：“却不知这笔买卖，价值几何？”
苏蓁轻轻摇头。
胭脂蹙眉：“姑娘这是何意？”
“早在堂前便已言明，”苏蓁指尖轻叩案面，“这笔生意太大，你接不住。若要详谈，请白先生亲自出面。”
胭脂喉间发紧。这些年在汇珍铺迎来送往，谁不是客客气气称她一声“胭脂姑娘”，何曾被人这般居高临下地对待。怒意方起，却在触及对方目光时骤然消散。
那少女眸若清泉，偏生眼风扫来时带着碎冰般的凉意。分明是平静注视，却无端令人心生敬畏。胭脂只觉得对方看她的眼神里毫无惧意，倒像是山巅白雪俯视尘泥。
她心头一凛，那点不快顿时烟消云散。经手过无数买卖，自认阅人无数，此刻却摸不透这姑娘的深浅。那身气度竟让她无端生出几分惶然。
“苏姑娘说笑了，”胭脂勉强维持笑意，“汇珍铺的买卖向来由妾身经手。便是万两黄金的生意，也未必非要惊动白先生。”
“与银钱无关。”苏蓁唇角微扬，“我说过，这笔生意你接不住。”她目光掠过四周陈设，“我怀诚意而来，贵处却无相称的诚意。看来‘万事通’也不过虚名。”
胭脂笑容彻底冷了下来：“我觉得，姑娘并非诚心做买卖。既然信不过我……”
苏蓁凝视着对方，茶香在二人之间袅袅盘旋。半晌，她轻声道：“那我便先透个消息与你。”
胭脂尚未回神，只听那少女嗓音清越：“三年前云州方氏双生子夜遁的真相。用这个消息，换白先生一见。”
胭脂霍然起身，打翻了手边茶盏。青瓷滚落在地的脆响中，她面色几变，最终郑重敛衽：“请姑娘稍候，容我通传。”
待那袭胭脂色裙裾消失在竹帘后，侍立的青衣侍女们面面相觑，不解为何一句话就让掌柜方寸大乱。
苏蓁执起案上另一只茶盏，西湖龙井的澄澈茶汤映出她沉静的眉眼。茶室里苏合香的清芬与茶香交织，确是个极懂得享受的主人。
所谓万事通，本就是串联着买消息与卖消息的纽带。有人手握秘辛待价而沽，有人愿掷千金求取真相，而这个行当要做的，便是在恰当的时机，将供需两端完美衔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