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掠过窗外那片被高墙切割的天空,这些年来,因着记忆中零星的暖意,他始终维系着脆弱的平衡。而今,是时候亲手打破这僵局了。
他缓缓阖目,长睫如墨蝶栖息,再睁眼时眸中锐意乍现,似淬雪寒刃。
案前铺展的一块域图上,墨迹蜿蜒如龙。从北境苍茫雪原到南疆烟雨楼台,西陲戈壁与东海碧波尽收眼底。而在那万千山河的中央,定京城宛如一枚玉印,稳稳压在整个王朝的命脉之上。
风云际会的时代,从来都不缺逐鹿之人。
他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地图中央,指尖所及之处,仿佛有看不见的涟漪在疆土间荡漾开来。
——这一笔,将要改写整个天下的格局。
苏战夫妇直到日暮时分,才回到府。随他们一同归来的,还有宫里派来的人,押着满满的赏赐。换作往日,这些御赐之物定会归入族中公库,可今日,薛北棠却直接吩咐下人,把那些箱子尽数抬去西院。
宫中赏赐皆是珍品,南北院的仆役们都扒着廊柱,眼巴巴看着箱子从眼前经过。正厅里不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显然,一向把持族中事务的苏老夫人,见此情景动了肝火,正在屋内摔东西撒气。
但苏战是兵戎出身,最不吃撒泼耍横那一套。下人们依旧按吩咐搬运行李,动作干脆利落,没一会儿就全搬妥当了。
苏蓁正坐在案前翻书,看的都是大晋的典章制度与民生典籍。先前丫鬟们为她寻来的琴谱话本,早已被她搁在书架角落,从未动过。
忽然,门外传来洪亮的喊声:“蓁儿!”
苏蓁抬眸转头,就见苏战大步流星走了进来,薛北棠跟在他身后。两人该是刚回府就直接过来了,身上还穿着外出的朝服与裙装。苏晟走在最后,偷偷冲她挤了挤眼,做了个俏皮的鬼脸。
苏蓁起身,微微欠身行礼:“爹,娘,哥哥。”
她这般乖巧的模样,倒让苏战夫妇一时惊讶。从前的苏蓁与他们并不亲近,每每相见说不上几句话便要不耐烦地离开,这般和颜悦色的情形已是许久未见。可那盈盈笑意里,又隐约透着几分若有似无的疏淡——这般细微的变化,旁人或许难以察觉,可作为父母的他们却敏锐地捕捉到了。
苏蓁在心底轻叹。她终究做不出十四岁少女该有的娇憨模样,更无法将前尘往事尽数抹去。上辈子是她连累了苏家满门,如今面对双亲时,那份沉重的愧疚便化作无形的隔阂,教人近乡情怯。
薛北棠只迟疑片刻,对女儿的关切便压过了那点异样。她快步上前握住苏蓁的手,目光殷切地将她细细打量:“蓁儿身子可大好了?若有哪里不适定要告诉娘。”
“让母亲挂心了,女儿无碍。”
“蓁儿,”苏战搓了搓手,那张惯常威严的面容竟露出几分笨拙的讨好,“爹今日从宫里得了好些新奇玩意儿,明日你去库房瞧瞧,但凡看得上眼的都留着。听说那些珠翠头面都是京中最时兴的样式……”
“多谢父亲美意。”苏蓁浅笑,“只是不必急着挑选,暂且将箱笼收进西院库房便是。来日方长,等得闲时再看不迟。”
这话一出,屋内的空气倏然凝滞了几分。
若在往日,苏战带回这些赏赐,总会让苏蓁先挑选心仪之物,余下的再归入公中。他向来这般明目张胆地偏宠女儿,府中也无人敢置喙——毕竟这些都是他用性命在沙场上搏来的功劳。
可从前那个苏蓁,总会推让着让二房三房的堂姐先选,等苏柔苏媚都挑够了,才轮到自己。那时她总与二房三房亲近得如同嫡亲姐妹,这般谦让倒显得理所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