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举着差分机探测器来回走动,探测器的指示灯由红转绿时,他对着施工队挥了挥手,帽檐下的嘴角终于翘了起来。
康罗伊先生!楼下突然传来埃默里的嚷嚷,夹杂着威士忌和雪茄的气味。
金发的贵族次子撞开办公室门,领结歪在锁骨处,斯塔瑞克那老东西刚在金融城演讲,说净化之声明晚正式执行——但你猜怎么着?他掏出怀表晃了晃,表壳内侧贴着张便签,我在共济会地下室听到的,他的人今早去了威斯敏斯特教堂,搬了七口青铜钟!
康罗伊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想起亨利拓印的拉丁铭文Veritasodiuparit——真理招致仇恨。
而斯塔瑞克的七口钟,恰好对应钟楼每夜的七次敲击。通知所有留言柱管理员,他抓起外套走向门口,今晚零时前,把东区工人的合唱录音刻进每根柱子的留声筒。
《国际歌》变调版?埃默里挑了挑眉,你确定那些老贵族受得了?
他们会受不了,但维多利亚会。康罗伊在门口停住脚步,去告诉詹尼,让她把茶会的话题引到技术创新自由上——要让整个白金汉宫的人都听见。
零时的钟声比预想中更早响起。
康罗伊站在塔桥中央,看着泰晤士河面上浮起细密的波纹。
钟楼的振动波穿过河水,撞上桥面的铜网时,像石子投入池塘般荡开层层涟漪。
三秒后,最近的留言柱突然发出嗡鸣,紧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三百根铸铁柱子同时震颤,从东到西,连成一片滚动的声浪。
那不是普通的钟声。
混着电流杂音的旋律里,清晰可辨工人沙哑的合唱: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变调的音符撞碎了夜雾,惊飞了桥边栖息的鸥鸟。
康罗伊摸出怀表,秒针正指向零时七分——和钟楼的第七次敲击完全重叠。
成功了。亨利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共振波被反向导入留言柱,现在整个伦敦的差分机通信都畅通了!
但康罗伊的目光落在河对岸。
白金汉宫的阳台上,一道裹着黑丝绒披风的身影正凭栏而立。
即使隔得远,他也能看见那顶缀着钻石的王冠在夜色中发亮——是维多利亚。
她举起镶珍珠的手,对着夜空轻轻挥了挥,像在指挥一场无声的交响乐。
次日的《泰晤士报》头版用了整版篇幅:《昨夜塔桥唱歌,歌词是工人的呐喊》。
康罗伊在办公室读报时,詹尼捧着银盘进来,盘底压着张烫金请柬:女王陛下请您今晚八点去私人会客厅。她的声音低了些,还有,斯塔瑞克的人今早去了教会,说要联合主教团抗议噪声污染
意料之中。康罗伊将报纸折起,露出第二版的小豆腐块新闻:《维多利亚女王:技术创新是王冠的新剑》。
他的拇指摩挲着报纸边缘,想起昨夜阳台上那道身影——她公开支持的哪里是技术自由?
分明是借他的手,砍断圣殿骑士团插在内政里的刀。
私人会客厅的水晶吊灯在八点准时亮起。
维多利亚穿着月白色绸裙,发间只别了枚简单的蓝宝石发簪,褪去王冠的她,倒像回了十七岁刚登基时的模样。你赢了一局。她递过一杯雪利酒,杯壁上凝着水珠,但斯塔瑞克背后是整个骑士团的百年基业——他们在印度有驻军,在东方有密使,甚至......她的指尖轻轻敲了敲康罗伊的手背,在你父亲的旧物里,藏着不该被发现的东西。
康罗伊的呼吸一滞。
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呓语,想起昨夜在钟楼里摸到的铸铁纹路——那些雕饰,和父亲书房里那尊青铜镇纸的图案一模一样。
深夜的塔桥空无一人。
康罗伊带着扳手潜进河水时,潜水服里还留着雪利酒的甜香。
钟楼的主钟锤在水下泛着冷光,他卸下最后一颗螺丝时,锤体突然松动,露出藏在内部的羊皮卷轴。
展开的瞬间,月光透过水面照在上面——十三静默区的星图,中心标记是喜马拉雅的雪峰,角落的私印他再熟悉不过:康罗伊家族的族徽,父亲亲手刻的。
钥匙不在宫里,在山巅,在风停之处......父亲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混着临终时的喘息。
康罗伊的手在发抖,卷轴边缘的墨迹被河水晕开,像极了母亲去世那天,他在墓碑前洒的眼泪。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雾霭时,他将卷轴塞进贴胸的口袋。
转身的刹那,眼角余光瞥见桥下暗格闪过一道白影——是双戴白手套的手,正缓缓缩回石缝。
康罗伊先生!清晨的风卷着报童的吆喝传来,号外!
女王关闭所有声学咨询会议——
康罗伊的脚步顿住。
他望着渐亮的天色,突然想起维多利亚昨夜的话:赢一世难。而此刻,揣在怀里的卷轴正随着心跳发烫,像在提醒他,真正的棋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