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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十英里的尊严(2 / 2)

他想起昨夜刘大海递来的铜牌,想起老陈塞给爱尔兰孩子的硬面包,想起差分机屏幕上六百个同步跳动的心跳——那些曾被叫做“石头”的人,正在用自己的手,把名字刻进大地的骨骼里。

远处,测量官的标杆在暮色中晃动,像一根指向未来的手指。

康罗伊低头看表,分针正缓缓爬向“十七”。

测量官的标杆重重插进泥土时,蒙大拿平原的风里突然炸开震耳欲聋的欢呼。

五百个工人同时抛起手中的工具,夯锤撞在钢轨上迸出火星,爱尔兰人的红绿围巾与华工的靛青头巾在暮色里翻涌成海。

刘大海的粗布袖口被扯得脱了线,却还举着那截刻着“安”字的枕木,喉结上下滚动着喊出破音的“好!”——这是他来美国三年,头一回觉得自己的声音能传这么远。

康罗伊站在临时站台的木阶上,看着帕特里克·墨菲把红鼻子老工头举过头顶转圈,看着老陈往记者的相机镜头里塞晒干的茉莉花(说是“给报纸添点中国香”),指节无意识地叩着西装内袋。

那里装着詹尼今早塞进来的薄荷糖,此刻糖纸窸窣作响,像极了她在耳边说“等你赢了,要给我看火车头喷蒸汽的样子”时的尾音。

“康先生!”《纽约时报》的莉莉·卡特举着沾了姜茶渍的笔记本挤过来,发间的铜簪在夕阳下闪着光,“您说‘尊严大道’,这名字有什么讲究?”

他望着远处被工人们扛在肩头的钢轨——那些曾被称作“铁棺材”“死亡路”的冰冷金属,此刻正映着晚霞,像一串烧红的项链。

“三个月前,”他的声音被风声托着,“有个华工兄弟在铺轨时摔断了腿,工头说‘死了就扔野狗岭’。今天,”他指向人群里正给受伤学徒包扎的爱尔兰医生,“是墨菲先生用自己的威士忌给伤口消毒。”

莉莉的笔尖顿住了。

她看见康罗伊的瞳孔里跳动着篝火的光,那光比任何头版标题都烫人。

“尊严不是谁给的,”他说,“是我们用枕木钉出来的,用铆钉砸出来的——”

话音未落,埃默里的嚷嚷声从人堆里炸出来:“都静一静!康先生要升旗!”

绣着双手紧握齿轮的旗帜在木杆顶端展开时,风突然大了。

红色底料上,两只手一只缠着靛蓝布带(华工的裹手布),一只别着三叶草胸针(爱尔兰移民的家徽),掌心托着枚差分机齿轮。

刘大海突然抹了把脸,他想起昨夜康罗伊蹲在帐篷里,看他用朱砂描旗样时说的话:“旗子上要能闻见汗味,要能摸到老茧。”

“有人问这条路通往哪里?”康罗伊的声音盖过了风声,“我说,它通向一个不再问你是黑是白、是穷是富的时代。”他摘下礼帽,露出额角未愈的疤痕——那是上周巡查工地时被落石砸的,“在这个时代里,你的名字会被刻在枕木上,你的孩子会知道你铺过十英里铁轨,而不是‘那个死在荒野里的中国佬’‘那个醉倒在沟里的爱尔兰鬼’。”

人群突然静了。

帕特里克的歌声从后排飘起来,是走调的《丹尼男孩》,但很快有华工用粤语接上了尾音。

莉莉的相机“咔嚓”一声,把这一幕永远钉进相纸:康罗伊站在风中,礼帽攥在手里,背后是翻飞的旗帜;他脚边,两个小工——一个穿粗布短打,一个套着补丁围裙——正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泥土里画齿轮。

庆功宴的篝火燃起来时,康罗伊悄悄退到了阴影里。

他摸出怀表,詹尼刻的“与子同轨”在火光里暖得发烫,可差分机终端在裤袋里震得他大腿发麻。

阿拉斯加观测站的实时数据正疯狂跳动:北极冰盖下的“心跳”频率已达到每秒12赫兹,和人类深度思考时的a脑波完全重合。

更诡异的是,终端屏幕边缘浮着几缕淡绿色光斑——那是极光反射的无线电波,正在自动拼贴成某种文字。

“康先生!”阿尔玛的声音从通讯管里钻出来,带着阿拉斯加的寒气,“符文环出现规律了!每二十四小时十七秒,正好是你们今天铺轨的耗时!还有——”她的呼吸突然急促,“我用骨笔测了,那些符文...在模仿人类的记忆结构。它们知道华工的号子,知道爱尔兰的三叶草,知道你怀表里的字。”

康罗伊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三道红线时,帐篷外传来埃默里的嚷嚷:“康先生肯定是去看新火车头了!老规矩,留半只烤火鸡——”话音被帕特里克的大笑打断,接着是刘大海用生硬英语喊“我来保管!”的闷响。

差分机终端突然剧烈震动,屏幕上的光斑“唰”地聚成一行血红色字母:“轨道是血管,列车是脉搏,你行走在祂的梦中。”

康罗伊的指尖悬在“长江地下网络”的标记上,迟迟没有落下。

他想起今早刘大海递来的铜牌,背面刻着“轨通心通”;想起詹姆斯·麦克莱恩拍着钢轨说“这是会呼吸的钢铁”;想起阿尔玛上周的预言:“当铁轨连成片,沉睡者会闻到鲜血的味道。”

“那就让我们跑得更快一点。”他合上地图时,窗外的篝火映得他眼底发亮,“快到祂的梦,装不下我们的脚印。”

阿拉斯加观测站外,极夜仍未结束。

结霜的玻璃上,一道淡青色的影子缓缓爬过。

那影子有十七根分叉,像十七根枕木排成的环;影子里传来铁轨与车轮的摩擦声,与三千英里外蒙大拿平原的欢呼,在冰层下的黑暗中,重叠成同一道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