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迫自己冷静,用戴着白手套的手,以这一生中最轻、最柔的力道,如同触摸情人的脸颊般,轻轻解开了那根丝带。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那古老的纸张时,一种难以言喻的、跨越千年的质感传来,让他浑身一颤。
“这纸张……这老化程度……不对,这感觉……不像是后世仿造的纸张……难道……难道是晋纸?!或者……是某位同时代书法巨擫,倾尽心力留下的、最接近真迹的‘摹本’?”一个大胆到让他自己都害怕的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从工具包里掏出高倍放大镜和强光手电,也顾不得仪态,直接用袖子擦了擦瞬间布满额头的冷汗,然后俯下身,几乎将整张脸都埋在了那卷《兰亭集序》之上。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一笔一划地琢磨。
从“永和九年”开始,那线条的提拔转折,那墨色的浓淡干湿,那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潇洒不羁与隐隐的悲凉之气……
放大镜下,笔锋的使转、牵丝的连带、甚至是一些微小的飞白和涨墨,都显得那么自然,那么富有生命力,绝非机械临摹所能企及。
时间在寂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雅间里只剩下董为民粗重的呼吸声,以及他不断用手帕擦拭冷汗的细微声响。
他的精神处于一种高度紧张和亢奋的状态,眼睛因为长时间聚焦而布满了血丝,但他却浑然不觉,完全沉浸在了与这幅可能是千古绝唱的法帖神交之中。
谭啸天只是安静地坐在对面,慢条斯理地品着早已凉透的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去打扰他。
他需要董为民自己得出那个结论,那个足以让任何东大国文化人疯狂的结论。
足足过了一个多小时。
董为民终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直起了几乎僵硬的腰背。他手中的放大镜“啪嗒”一声掉在桌上,他也恍若未闻。
他像是跑完了一场耗尽生命的马拉松,脸色苍白,眼窝深陷。
整个人被一种极度的精神疲惫和巨大的震撼所笼罩,瘫坐在椅子上,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
谭啸天静静地看着他,知道这最后的鉴定,耗费了这位文物局长毕生的学识和心力。
他没有催促,只是等待着,等待着董为民从这极度的震撼与疲惫中,给出最终的答案。
他清楚,当董为民再次开口时,他手中的筹码,将重若千钧,足以撬动他想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