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王破军正教他们“麻雀战”的布阵法——书里叫“散兵袭扰术”,画着十几个小圆圈,像麻雀一样分散在树上、石头后,箭头都指向中间的大圆圈(代表敌军)。
“这法子的关键是‘聚散无常’。”王破军用炭笔在圆圈间画了些虚线,“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让鬼子摸不清虚实。就像去年黄土岭战斗,李石头他们一个班,硬是拖住了鬼子一个小队,靠的就是这个。”
正说着,洞口传来“咚咚”的敲击声——三长两短,是赵老栓的暗号。王破军吹灭马灯,王卫国和孙大牛迅速抄起墙角的步枪,躲到洞口两侧的石壁后。
“是俺,老赵。”赵老栓的声音带着喘息,“有情况!”
王破军掀开藤蔓,老人踉跄着走进来,棉帽上全是雪,眉毛上结着冰碴,手里还攥着个血淋淋的布条——是武工队的联络信号,代表“紧急情报”。
“鬼子……鬼子要清剿黑风口!”赵老栓往火堆里凑了凑,冻得直哆嗦,“二柱从炮楼那边摸回来的消息,说明天拂晓动手,带了重机枪和掷弹筒,说是要‘犁庭扫穴’!”
黑风口是根据地的重要粮道,藏着刚收的三万斤小米,要是被鬼子搜走,这个冬天至少有一半人得挨饿。王卫国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看向王破军膝头的《玄真子兵要》——书页正好翻在“伏击战”那一页。
“多少人?”王破军的声音很稳,手指却在兵书的某一行停住了。
“少说一个中队,还有伪军一个连。”赵老栓的烟袋锅抖得厉害,“二柱说,领头的是个少佐,叫松井,据说心狠手辣得很,去年火烧李家峪的就是他。”
“松井……”王卫国的指甲猛地掐进掌心。这个名字像根毒刺,扎得他心口发疼——他想起空冥状态下闪过的碎片:母亲被拖走时,那个戴金丝眼镜的日军军官,胸牌上就刻着这两个字。
王破军似乎察觉到他的异样,按住了他的肩膀,指尖在《玄真子兵要》上点了点:“你看这里。”
那一页画着“口袋阵”的图:两边是陡峭的山壁,中间是狭窄的通道,入口宽出口窄,像个扎紧了口的布袋。旁边批注着:“敌众我寡,当以地形为饵,诱敌入袋,断其后路,聚而歼之。”
“黑风口的地形,跟这个差不多。”王破军拿起炭笔,在地上快速画出黑风口的草图,“这里是‘鹰嘴崖’,石头是活的,推下去能堵路;这里是‘一线天’,只能容一个人过,适合设埋伏;最关键是这里……”他在草图末端画了个圈,“是条干河沟,冬天没水,能藏人,也能埋雷。”
赵老栓的眼睛亮了:“你的意思是……把鬼子引进来?”
“不光要引进来,还得让他们出不去。”王破军的指尖在“一线天”的位置敲了敲,“孙大牛,你带两个人,在这儿埋石雷,用头发丝当引线,鬼子的皮靴一踩就炸。”他又看向王卫国,“你跟我去鹰嘴崖,算好鬼子的行军时间,等他们过半了,就往下推石头。”
“那粮食咋办?”王卫国想起那三万斤小米,“鬼子肯定会搜。”
“俺早安排了。”赵老栓磕了磕烟袋锅,“让妇女队带着孩子,连夜把粮食往地道里转移,藏进‘迷魂阵’那一段——就算鬼子找到地道口,也别想活着把粮食运出去。”他看了眼地上的草图,突然一拍大腿,“这不就是书上说的‘坚壁清野’嘛!”
王破军笑了:“是,也不是。”他合上《玄真子兵要》,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古人的法子再好,也得结合现在的情况。咱没有暗箭,就用石雷;没有翻板,就挖陷阱。只要脑子活,啥都能变成杀敌的家伙。”
出发前,王卫国又看了眼那本兵书——它安安稳稳地贴在王破军怀里,像有了生命。他突然觉得,那些泛黄的纸页上,写的不只是战术和阵法,更是一种生生不息的力量——从嘉靖年间的抗倭战场,到今天的晋察冀根据地,这种保家卫国的智慧,从来没断过。
雪下得更大了,把山路盖得严严实实。王卫国跟着王破军往鹰嘴崖走,脚下的“七星步”踩在积雪上,几乎没留下痕迹。他想起书里的话:“兵者,诡道也。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
原来,养父教的每一步,都藏着兵书的智慧。
走到鹰嘴崖下时,王卫国回头望了一眼——秘密山洞的方向已经看不见了,只有漫天飞雪在天地间飞舞。他仿佛能看见那盏马灯还亮着,孙大牛正趴在地上,用树枝练习画“口袋阵”的图,赵老栓在往石雷里填硝石……
这些普普通通的人,没读过兵书,没学过阵法,却凭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在这片被战火蹂躏的土地上,续写着属于他们的“兵要”。
王破军拍了拍他的肩膀:“准备好家伙。”
王卫国点点头,握紧了手里的撬棍——这是用来撬动崖上那块巨石的。石头足有千斤重,平时十个人也挪不动,但王破军算好了角度,只要在关键处用力,就能让它顺着山势滚下去,正好堵死“一线天”的出口。
寒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生疼。王卫国却觉得心里烧着一团火,像《玄真子兵要》里那些永不熄灭的智慧火种。他知道,明天的战斗会很残酷,甚至可能会有人牺牲,但只要这火种还在,只要还有人记得怎么用智慧和勇气对抗强敌,这片土地就永远打不垮。
雪地里,他的脚印很快被新雪覆盖,仿佛从未有人走过。但王卫国知道,有些东西是雪埋不住的——兵书里的字,师父的教诲,还有他们这代人,用青春和热血写下的,新的“玄真兵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