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就在沈清澜以为那孩子已经跑掉的时候,一个极轻微、极缓慢的脚步声挪了进来。阿阮站在院门口,犹豫着,目光在井水和沈清澜之间逡巡。
“喝吧,碗是干净的。”沈清澜头也没抬,语气平淡。
阿阮这才慢慢挪到石桌边,端起碗,小口小口地喝着水,眼睛却一直偷偷打量着这个安静得有些过分的院子和廊下那个好看得不像真人的姐姐。
喝完水,阿阮放下碗,低低说了声“谢谢”,转身就要走。
“等等。”沈清澜叫住她,起身走进屋里,拿了两块早上蒸的、还带着温热的桂花糕,用干净的荷叶包了,递给她,“这个,带回去吃。”
阿阮看着那散发着甜香的糕点,咽了咽口水,却没敢接,只是茫然地看着沈清澜。
“拿着吧,我吃不完。”沈清澜将荷叶包塞进她手里,触到她指尖的冰凉和粗糙。然后,她注意到阿阮的手臂上有几道新鲜的划痕,渗着血丝,大概是刚才挣扎时被那些孩子指甲划伤的。
沈清澜没说什么,转身又进屋,拿出一个小瓷瓶和一块干净的软布。她示意阿阮坐下,用井水沾湿软布,轻轻擦拭她手臂上的伤口,然后撒上一点淡黄色的药粉。动作轻柔而熟练。
阿阮身体僵硬着,任由她摆布,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沈清澜近在咫尺的、平静的侧脸。药粉撒上,带来一丝清凉,疼痛似乎减轻了不少。
“这是……什么?”阿阮忍不住小声问。
“止血草磨的粉。”沈清澜答道,“河边那种开小紫花的,就是。”
阿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处理完伤口,沈清澜收起药瓶,看着阿阮:“以后他们再欺负你,可以跑到我这院子附近。他们……不太敢进来。”
阿阮抱着桂花糕和竹篓,站起身,黑眼睛里似乎有了一点微弱的光亮。她对着沈清澜深深鞠了一躬,然后飞快地跑出了院子,像只终于逃离陷阱的小动物。
沈清澜站在廊下,看着那瘦小身影消失在巷口,心中并无多少波澜,却也没由来地觉得,这闷热的午后,似乎不那么难熬了。
自那以后,阿阮偶尔会“路过”沈清澜的院子。有时是怯生生地站在门口看一眼,有时会放一小把刚采的、带着露水的野花在石阶上,然后飞快跑开。沈清澜大多时候只是看着,不阻止,也不邀请。直到有一次,阿阮鼓足勇气,指着院子里晾晒的几株草药,问那是什么。
沈清澜看了她一眼,简单地回答了名字和用途。
阿阮听得似懂非懂,却眼睛发亮。
渐渐地,沈清澜开始会在晾晒或处理药材时,随口对偶尔出现的阿阮讲解一两句。告诉她哪种草可以治咳嗽,哪种花泡水喝能安神,哪种叶子捣碎了能止血。阿阮总是听得很认真,黑眼睛里充满了对未知世界的好奇。
沈清澜发现,这孩子的感知力异于常人,对草木的气息、形态有着近乎本能的敏锐。或许,是常年的孤寂与自然的亲近,磨砺出了这份天赋。
教授的过程,无声而缓慢,如同春雨润物。沈清澜并未想太多,只是觉得,在这寂静的人世间,多一个安静倾听关于草木故事的人,似乎……也不错。而她并未察觉,在阿阮那双逐渐褪去恐惧、焕发出求知光芒的黑眼睛里,正悄然映照出另一种未来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