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潮闷如同无形的茧,缠绕着小镇,连呼吸都带着黏腻的重量。午后,天色阴沉,乌云低垂,预示着又一场暴雨将至。沈清澜坐在窗边,心不在焉地翻着一本关于古代星象的残卷,目光却不时飘向窗外那条通往河埠头的青石板路。自那夜隔窗无声的对视后,已过去几日。傅靳言(阿言)依旧深居简出,偶尔露面,也是沉默地坐在老秀才家院门的石阶上,望着河水发呆,或是动作略显僵硬地劈着柴火。两人再无直接照面,但一种无形的、紧绷的张力,在两人之间悄然蔓延。
昨日下午,她让阿婆送去的桂花糕,阿婆带回话说“阿言收了,道了谢,没多说别的”。语气平常,听不出异样。沈清澜却能从阿婆轻描淡写的叙述中,捕捉到一丝极淡的、属于傅靳言式的、礼貌下的疏离。他接受了善意,但并未因此打开心防。这让她稍稍安心,却又涌起更深的涩然。
“砰!哗啦——!”
一阵孩童尖利的嬉笑声夹杂着瓦罐破碎的脆响,突兀地打破了午后的沉闷,也从河对岸传来。沈清澜心头一跳,下意识站起身望向窗外。
只见老秀才家院门外的巷子里,几个七八岁的顽童正惊慌四散跑开,地上躺着一只摔碎的咸菜坛子,汁水横流。而傅靳言,正半跪在狼藉中,左手死死按着右侧的太阳穴,额角青筋暴起,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因剧烈的痛苦而微微痉挛。他脚边散落着刚劈好的柴火,显然是被追逐打闹的孩童不慎撞到了旧伤处。
“阿言!阿言你怎么了?”老秀才闻声赶出,焦急地搀扶他。
傅靳言却仿佛听不见,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抓挠着胸口衣襟,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的眼神涣散,瞳孔深处似乎有混乱的光影在疯狂闪烁。
是旧伤引发的剧烈头痛!而且,看这情形,绝不仅仅是物理层面的疼痛!沈清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抓起手边常备的药箱,快步冲出了家门。
“让开,我是大夫。”沈清澜拨开围观的零星路人,声音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她蹲下身,指尖迅速搭上傅靳言的手腕。脉搏紊乱急促,皮肤冰冷湿黏。更让她心惊的是,在他太阳穴那道狰狞疤痕周围,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混乱、暴戾的能量乱流正在他颅内横冲直撞!这是……精神创伤的后遗症?还是“守望者”力量沉寂后,遭受刺激引发的反噬?
“帮我扶他进去,平躺。”沈清澜对老秀才快速吩咐,同时从药箱中取出银针。老秀才连忙帮忙,两人将几乎失去意识的傅靳言搀扶进屋内简陋的床榻上。
沈清澜凝神静气,指尖捻动银针,精准地刺入他头部的几个安神定痛的穴位。她的动作轻柔而稳定,带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沉稳。然而,当她需要检查他太阳穴疤痕下的具体情况,指尖不可避免地轻轻触碰到那道凸起的、略带温度的旧伤时——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震颤感,如同静水中投入一颗细小的石子漾开的涟漪,同时从她的指尖和胸前的鸢尾花玉佩上传来!玉佩甚至微微发热了一瞬!
几乎是同一时刻,昏迷中的傅靳言身体猛地一颤,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剧烈转动,破碎的呓语从齿缝间溢出:“火……好大的火……清……清……”
那个模糊的音节,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沈清澜强装的镇定!她持针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呼吸骤停。他……他想起了什么?是爆炸的火光?还是在叫她?
但这异状转瞬即逝。傅靳言再次陷入深度昏迷,只是紧蹙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那股暴戾的能量乱流似乎被银针和她无意中引导的、玉佩传来的温和波动暂时安抚了下去。
沈清澜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心潮,继续专注于治疗。她清理了他因摔倒而擦破的手肘伤口,敷上消炎止血的草药。整个过程,她的心神却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孤舟。刚才的共鸣绝非错觉!玉佩与傅靳言体内残存的、属于“守望者”本源的力量,产生了微弱的呼应!是因为她的触碰?还是因为他伤势发作时,无意识泄露了那沉寂的力量?
这意味着,他的失忆并非不可逆转?但这苏醒的过程,会伴随多大的痛苦和风险?是否会再次惊动那些潜伏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