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琳娜女士的肯定邮件像一纸正式的通行证,将“沈清澜”这个名字,悄无声息地送入了一个更高层次、也更危险的视野范围。国际珠宝设计大赛的特邀参展资格,意味着她的作品将与全球顶尖设计师同台竞技,接受最苛刻的目光审视。这份“成功”没有带来丝毫喜悦,反而像一块沉重的冰,压在沈清澜的心头,让她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正站在悬崖边缘。
云州山间的小屋,再也无法提供真正的安宁。她像一只被惊动的猎豹,时刻竖起耳朵,捕捉着风中任何一丝异常的气息。陈默带来的消息越来越谨慎,画廊周围偶尔会出现陌生的面孔,虽然暂时没有直接接触,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影随形。她知道,傅氏集团那张无形的网,正在缓慢而坚定地收拢。低优先级的关注,随时可能因为一个微小的疏忽,升级为致命的追捕。
宁宁在哑巴婆婆的精心照料下,一天天长大,越来越活泼,开始咿呀学语,甚至会模糊地发出“a…a…”的音节。每一声稚嫩的呼唤,都像最柔软的针,精准地刺中沈清澜心中最柔软、也最脆弱的角落。她贪婪地享受着这片刻的温馨,却又被更深的恐惧折磨——她给不了宁宁安稳的童年,甚至可能将危险带给他。
在一个暴雨倾盆的深夜,那部加密手机屏幕突兀地亮起,打破了小屋的死寂。是墨司辰的直接指令,言简意赅:
【蛰伏期结束。‘清澜’身份已引起必要关注。启动‘归位’程序。三日内,会有人接应你们离开。目的地:A市。】
A市!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沈清澜脑中炸开!那个她拼尽一切逃离的魔窟,那个埋葬了她所有幸福和希望的地狱,如今,她要以全新的身份,主动回去了!
没有惊慌,没有抗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一种早已预料到的、冰冷的平静席卷了她全身。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被暴雨冲刷得模糊不清的山林,雨水疯狂敲打着玻璃,像极了命运急促的鼓点。是该回去了。所有的逃避和蛰伏,都是为了这一刻。父亲的冤屈,苏家的败落,她承受的屈辱……是时候,连本带利地讨回来了!
她冷静地开始收拾行装。东西很少,几乎没有什么值得带走的。属于“苏晚晴”的痕迹早已被彻底抹去,属于“沈清澜”在云州的生活痕迹,也不过是短暂的过客。她将那些充满痛苦与挣扎的画作付之一炬,看着火焰吞噬掉那些扭曲的线条和暗沉的色彩,仿佛也在焚烧掉最后一丝软弱的过去。唯一留下的,是那张烧剩一角的、与父亲的合影残片,被她用防水膜仔细包裹,贴身藏好。
最后,她走到摇篮边,宁宁正睡得香甜,小拳头蜷在脸颊边,呼吸均匀。她俯下身,轻轻吻了吻儿子光洁的额头,一滴冰冷的泪无声滑落,滴在宁宁的襁褓上,迅速洇开,消失无踪。
“宁宁,妈妈带你……回家。”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第三天傍晚,暴雨初歇,天际挂着一抹诡异的残红。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厢式货车,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小屋外的僻静路口。来接应的是一男一女,穿着普通的工装,面无表情,动作机械高效,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他们没有多余的话,迅速将沈清澜和宁宁安置在车厢内部一个经过特殊改装、具备基本生活功能的隔间里。
车门关上的瞬间,最后一丝天光被隔绝。车厢内只有一盏昏暗的阅读灯,空气中有淡淡的机油味和消毒水味。引擎低沉地轰鸣起来,车子平稳地驶离了云州,驶向那条通往A市的、充满未知与险恶的归途。
沈清澜抱着宁宁,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闭着眼。没有回头,没有留恋。车轮滚滚,碾过湿漉漉的路面,也碾过她心中最后一点彷徨。她像一名即将踏上战场的士兵,将所有情绪死死压入心底,只剩下冰冷的意志和明确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