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血城,这座被诅咒与血腥浸染了万年的魔道巨城,在这一日,迎来了它历史上最为深刻的震颤。
天空,是永恒不变的、令人压抑的暗红色,仿佛凝固的、干涸了亿万年的血痂。然而此刻,这片血色天幕之下,却弥漫着一种比之以往更加纯粹、更加令人心悸的死寂。
城中的建筑,多由不知名的暗红色巨骨与黑曜石堆砌而成,风格狰狞而粗犷,处处透着一股野蛮与颓败的气息。街道上,血色的晶石路灯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将每一个行走的修士影子拉得细长而扭曲,如同鬼魅。
然而现在,街道上空无一人。
所有的修士,无论是原本赤血城的嫡系势力,还是那些依附于此、形形色色的魔修邪修,此刻都如同被扼住了喉咙的鸟雀,蜷缩在自己的洞府、酒馆、或者任何一个能遮蔽身体的角落里,噤若寒蝉。
他们的目光,却不约而同地穿透了墙壁与屏障,死死地锁定在城中心广场上那道年轻的身影之上。
石漫天。
他静静地悬浮在半空,身上那件墨色的长衫在无形的风中猎猎作响,衣袂飘飘,却带着一股君临天下的从容。他并未刻意释放威压,但刚刚斩灭寂灭使者那惊天动地的一战所留下的余威,却如同实质的潮水,沉甸甸地笼罩着整座城池。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寂灭使者那庞大魔躯被撕裂、被吞噬时发出的不甘嘶吼,以及那股混合了绝望与恐惧的浓郁血腥味。那股味道,对于魔修而言本该是甘甜的,此刻却闻之欲呕,因为它时刻提醒着他们——那位统治了赤血城近千年,强大如神只般的寂灭使者,已经死了。
被眼前这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年华的年轻人,以一种近乎戏谑的方式,生生吞噬了!
敬畏、恐惧、茫然……种种情绪在每一个修士心中交织、发酵。但在这片复杂的情绪海洋中,却有一簇簇名为“狂热”的火焰,正在悄然点燃。
魔道之中,强者为尊!这是亘古不变的铁律。当旧的王者被更强的存在以最残酷、最直接的方式推翻时,追随新的强者,便成了刻在骨子里的本能。石漫天以元婴后期之境,逆伐半步化神的寂灭使者,并将其吞噬殆尽,此等凶威,此等伟力,已然彻底征服了这座混乱、暴虐、只认力量的罪血之城!
在石漫天身侧不远处,洛姬静静地站立着。这位赤血城的女王,此刻收起了所有的锋芒与骄傲,像一名最忠诚的侍卫。她深吸一口气,那带着浓郁血煞之气的空气涌入肺腑,却无法平复她心中翻涌的激动与震撼。
她亲眼见证了那场战斗。石漫天所展现出的力量,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那不仅仅是境界的压制,更是一种维度上的碾压。混沌魔婴,那传说中的、只存在于最古老禁忌典籍中的存在,竟然真的被他修炼成功了!
这不仅仅是个人实力的强大,更代表着一种无限的可能性。跟随这样一位主人,或许真的能打破这万年的诅咒,带领赤血城,带领她洛姬,走出这片被遗忘的绝地!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野火燎原,再也无法遏制。
她压下心中的万千思绪,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她知道,现在是时候为她的主人,为赤血城的新生,奠定第一块基石了。
洛姬上前一步,立于石漫天身侧,她周身魔元运转,清冷而威严的声音,如同九天寒冰,带着无上的权威,清晰地传遍了赤血城的每一个角威:
“赤血城众修听令!”
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穿透了层层阻碍,响彻在每一个修士的耳边,更震颤在他们的神魂深处。
“即日起,赤血城奉石漫天大人为主!唯主人之命是从!违令者——形神俱灭!”
“形神俱灭”四个字,她一字一顿,说得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与此同时,她那元婴后期的恐怖威压,混合着对石漫天发自内心的绝对服从之意,如同亿万斤重的神山,狠狠地压向了城中的每一个人。
那股威压,既是宣告,也是筛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整个赤血城,陷入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所有的修士,无论是金丹期的头目,还是筑基期的小卒,都在这股足以碾碎他们神魂的威压下,脸色惨白,冷汗直流。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到,洛姬的威压之中,还蕴含着一丝更加深邃、更加恐怖的气息——那是属于石漫天的,如同深渊般不可探查的力量。
反抗?这个念头甚至没有在任何人脑中成形便被掐灭了。连寂灭使者都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他们这些虾兵蟹将,又算得了什么?反抗,就是自寻死路!
而且,这位新城主……他强大得超乎想象。或许,追随他,真的能迎来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
第一个跪下的,是寂灭使者麾下的一名金丹后期长老。他“扑通”一声双膝着地,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无比响亮:
“拜见城主大人!”
这声呼喊,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第一颗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拜见城主大人!”
“拜见城主大人!”
“拜见主人!”
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起初参差不齐,带着犹豫与恐惧,但很快便汇聚成一股排山倒海的洪流。从城中心到城边陲,从高阶修士到低阶散修,黑压压的人群如同被风吹倒的麦浪,纷纷跪伏在地。
“拜见城主大人!”
“拜见主人!”
声浪冲天而起,震荡着血色的天空,仿佛连那亘古不变的血痂天幕都被这股声势所撼动,泛起了丝丝涟漪。无数道目光汇聚在石漫天身上,敬畏、恐惧、狂热、希冀……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复杂而壮观的画卷。
石漫天对于这种场面早已司空见惯。从最初的青涩到如今的淡然,他早已习惯了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他坦然受之,目光如同两道利剑,缓缓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每一个被他目光扫过的修士,都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剥光了衣服,所有的小心思、所有的不轨念头都无所遁形,不由得将头埋得更低,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
就在这时,石漫天体内的混沌魔婴微微一动,一股无形无质,却比洛姬的威压恐怖千百倍的气息,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缓缓睁开了它的一只眼睛。
嗡——
一股源自混沌本源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巨手,轻轻拂过每一个跪伏修士的神魂。那不是单纯的压迫,而是一种“凝视”的感觉,仿佛他们渺小的生命,在混沌的注视下,脆弱得如同尘埃。
“起来吧。”
石漫天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魔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随着他话音落下,那股恐怖的威压也如潮水般退去。
众修如蒙大赦,这才敢缓缓起身,但依旧垂着头,不敢直视那位高高在上的新城主。
“我不管你们以前是什么人,跟着谁,做过什么。”石漫天的声音继续响起,平淡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酷,“从今天起,守我的规矩,就有肉吃。敢阳奉阴违,背后搞小动作的……”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玩味的弧度,随意地抬手指了指广场边缘那一片被寂灭使者鲜血染红的焦土,以及那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的魔念残骸。
“那就是榜样。”
“榜样”二字,轻飘飘地从口中说出,却带着千钧之重,重重地砸在每个人的心头。众人噤若寒蝉,头皮发麻,连忙齐声应道:“是!属下等明白!绝不敢有二心!”
石漫天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将目光转向身旁的洛姬。
“洛姬。”
“属下在!”洛姬立刻上前一步,姿态恭敬到了极点。
“城内事务,暂由你统管。”石漫天开始分派任务,语气不容置喙,“尽快恢复秩序。筛选可用之人,组建一支绝对忠诚的直属卫队。若有不服或可疑者,你知道该怎么做。”
他懒得处理这些繁琐的行政事务,他的目标是星辰大海,是更高的境界。专业的事,自然要交给专业的人。而洛姬,显然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
“是!属下必定尽快整合赤血城,不负主人所托!”洛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是主人对她的信任,也是对她的考验。她必须办好,不仅要办好,还要办得漂漂亮亮,向主人证明自己的价值。
“另外,”石漫天补充道,这才是他真正关心的,“将城中关于源初之地各处险地、秘境、势力分布,尤其是其他类似赤血城这种‘囚徒之城’的信息,全部整理出来,分门别类,送到我那里。我要最详尽的,包括任何一点风吹草动的传闻。”
“属下明白!”洛姬心中一动,瞬间就明白了石漫天的意图。他不止是想做赤血城的城主,他的目光,已经投向了整个源初之地!他要的,是所有的“钥匙”!
石漫天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身旁的若水和苏妲。若水神色淡然,苏妲则是一脸的兴致盎然。
“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刚才打得有点累。”石漫天揉了揉眉心,虽然吞噬寂灭使者让他收获巨大,但那场战斗对神魂和魔元的消耗也是实打实的。
若水和苏妲自然没意见。
洛姬立刻躬身,做出请的姿态:“主人,请随我来。属下已为您准备好了城中最核心的宫殿。”
她亲自引领着石漫天三人,穿过跪伏的人群,走向赤血城最深处,那座曾经属于寂灭使者的城主府。
赤血城的城主府,与其说是一座府邸,不如说是一座由无数巨兽骸骨堆砌而成的黑色堡垒。它高耸入云,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阴冷与威严。府邸大门,是由两扇巨大的、不知名生物的肋骨弯曲而成,上面雕刻着无数痛苦挣扎的人脸,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发出凄厉的惨叫。
洛姬走在最前面,轻轻一挥手,那两扇巨大的骨门便无声地向内打开,露出一条深邃而幽暗的通道。
通道两旁,是燃烧着绿色火焰的灯盏,火焰跳动着,将墙壁上那些血腥的壁画映照得更加诡异。壁画上描绘的,是赤血城建立之初的残酷战争,以及历代城主镇压叛乱、血腥统治的场景。
石漫天三人走在其中,面色如常。若水周身玄女之气流转,形成一层淡淡的光晕,将那些污秽的气息隔绝在外。苏妲则是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对这些充满魔道风格的“艺术品”饶有兴趣。
穿过长长的通道,眼前豁然开朗。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无比广阔的殿堂。殿堂的穹顶高不见底,镶嵌着无数颗散发着血色光芒的晶石,如同夜空中的星辰。殿堂的地面,是由一整块平滑如镜的黑曜石铺就,倒映着穹顶的血色星光,仿佛置身于一片血色的星海之中。
殿堂的正中央,是一座由白骨王座所搭建的高台。那王座,是由数根粗壮的龙骨交织而成,王座的扶手,是两只狰狞的兽首,眼眶中镶嵌着巨大的血色宝石,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这里,便是寂灭使者处理政务、彰显权威的地方。
“主人,这里便是城主府的核心大殿。”洛姬介绍道,随即她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属下觉得,这个名字不太适合主人。属下斗胆,已将此殿更名为‘混沌宫’。”
“混沌宫?”石漫天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是。”洛姬恭敬地解释道,“主人身怀混沌魔婴,神威如狱,此等伟力,当以‘混沌’为名。‘混沌宫’,方配得上主人的身份。”
石漫天闻言,嘴角微微上扬。这个马屁拍得很有水平,既点出了他的核心力量,又显得大气磅礴。他很喜欢。
“名字不错,就用这个吧。”他淡淡地说道,随即走到那白骨王座前,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了上去。
王座冰冷的触感传来,但石漫天却毫不在意。他微微后仰,靠在坚硬的骨背上,姿态随意而慵懒,却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若水和苏妲也各自找了个位置坐下。若水选了一个角落,闭目调息,净化着刚才战斗中沾染的魔气。苏妲则像只猫儿一样,慵懒地趴在石漫天王座旁的台阶上,一双美目流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石漫天盘坐在王座之上,心念一动,一枚黯淡无光、布满裂纹的晶核残骸便出现在他的掌心。
这是寂灭使者的净血晶核,也是他力量的核心。在被混沌魔婴吞噬之后,里面所有的精华和力量都被榨干,只剩下了这副空空如也的躯壳,失去了所有的灵性,变得和一块普通的石头没什么两样。
石漫天把玩着这枚残骸,感受着体内混沌魔婴传来的满足感。吞噬一位半步化神的魔修,带来的好处是巨大的。他的魔元更加精纯凝练,混沌魔婴的虚影也似乎凝实了几分,对混沌之力的掌控也愈发得心应手。
他闭上眼睛,开始内视己身。
丹田气海之中,那小小的混沌魔婴正盘膝而坐,它的身体由最纯粹的灰黑色混沌之气构成,表面流淌着神秘的符文。它缓缓地呼吸着,每一次吸气,周围的天地元气便被强行扯来,炼化为混沌魔元;每一次呼气,则吐出一丝丝精纯的混沌之气,滋养着石漫天的肉身和神魂。
而在混沌魔婴的头顶,那枚“源初之钥”的虚影正静静地悬浮着,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它就像一个坐标,一个指引,与源初之地的其他“钥匙”存在着某种神秘的联系。正是这种联系,让石漫天能够感知到它们的大致方位。
“骸骨荒原……幽魂沼泽……熔火之心……”石漫天在心中默念着洛姬提到的三个地方。他必须尽快收集齐所有的钥匙,解开自己身上的秘密,找到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办法。
时间一点点过去。
若水和苏妲的呼吸都变得悠长而平稳,显然已经进入了深度修炼状态,消化着之前的收获和感悟。
不知过了多久,洛姬去而复返。她的脚步很轻,但石漫天还是立刻睁开了眼睛。
洛姬手中捧着一枚厚达寸许、通体血红的玉简。那玉简表面光滑,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信息,隐隐有血色光晕流转。
“主人,”洛姬走到王座下,恭敬地将玉简高高举过头顶,“这是赤血城万年来收集整理的关于源初之地的地理志、势力录以及一些秘闻野史。关于其他‘囚徒之城’的信息,主要集中在‘骸骨荒原’、‘幽魂沼泽’和‘熔火之心’这三处地方。根据记载和零星情报,这三处地方很可能也存在着类似我赤血城的诅咒之城,镇守着其他的‘钥匙’。”
石漫天伸出手,那枚血色玉简便自动飞入他的手中。
入手冰凉,但其中蕴含的信息量却如同浩瀚的海洋。
石漫天神识沉入其中。
嗡——
海量的信息瞬间涌入他的脑海,如同决堤的洪水。但他强大的神魂如同一个无底洞,迅速地将这些信息梳理、吸收、归纳。
源初之地,果然是一片广袤到无法想象的超级大陆。这里灵气(或者说魔气)浓郁,但同时也危险重重。除了已知的一些人族据点,比如若水原本要去的“曦光营地”,以及各大险地、秘境外,确实存在着几处极度危险、被列为“生人勿近”的绝地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