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难得放假,牛全特意多睡了会儿。妻子秀莲和小月却起得早——大过年的,早饭得吃饺子。俩人把剩下的面团和馅料包完,连杂和面蒸的窝头也热腾腾出锅了,这才去叫牛泉和明月起床。
一家人刚要动筷,小院的门突然被“砰砰”猛敲,门板都震得直晃。明月连忙起身:“我去开!”跑到门口便喊:“别敲了,再敲门板都要散了!”门外传来皮三焦急的声音:“明月是吧?快开门!”
明月一开门,就见皮三满脸急色,上来就问:“全哥呢?”牛泉听见动静迎出来,忙问:“皮三哥,出什么事了,这么急?”“你快给五爷看看!”皮三话没说完就往院外引,“五爷昨晚就不对劲,我刚把人拉来!”
牛泉跟着出门,只见皮三的洋车上,黄五爷盖着条薄被,双眼紧闭,脑袋歪在一边,没半点精神。几人连忙上前,连抬带扶把黄五爷弄进屋里。牛泉先扒开他眼皮看了看,又伸手号了号脉,随即拿出银针,在百会、风池几个穴位上稳稳扎下。
没一会儿,黄五爷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吟,总算有了动静。皮三这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喃喃道:“好悬……人总算醒了。”牛泉手指捻动银针,又等了片刻,黄五爷缓缓睁开眼睛,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这……难道是阴曹地府?”
“五爷,好好的怎么说胡话?”牛泉笑着打趣,“您没大碍,是不是饿坏了?”黄五爷这才彻底清醒,嗓子干哑地喊:“饿!我饿啊!”“快,把饺子端过来!”牛泉转头吩咐,“先给五爷盛碗饺子汤润润喉。”
明月赶紧应声跑去厨房,先端来多半碗温热的饺子汤,又端着一盘刚出锅的饺子进来。黄五爷接过汤碗,几口喝下去,随后坐起身,连筷子都顾不上拿,直接用手抓起饺子往嘴里塞,狼吞虎咽的模样,转眼就把一盘饺子吃了个精光。
肚子里有了食,他又端起剩下的饺子汤喝净,长长舒了口气,苦笑着说:“总算垫了点东西……险些把五爷我饿死!”
秀莲这时走过来,笑着招呼:“皮三哥,快上那屋趁热吃饭!”
皮三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大早晨就来搅和,还吃你们的饭,实在过意不去。”
“三哥您这话就见外了!”秀莲摆了摆手,“放心吃,那边灶上还蒸着一大锅杂和面窝头呢,管够!”
皮三本就饿了,听这话也不再推辞,连忙应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一旁的黄五爷舔了舔嘴角,还没等众人开口,就忍不住说道:“再给我拿两个杂和面窝头,刚才那盘饺子,没太吃饱。”
牛泉笑着应了声,转身又去拿了两个窝头。黄五爷接过来,三两口就咽了下去,这才摸了摸肚子,长舒了口气。
他对着牛泉抱了抱拳,语气诚恳:“牛泉啊,你真是我的贵人!今天要是没有你,我这条老命说不定就交代了。”
“五爷您可别这么说。”牛泉连忙摆手,“当初我刚到北平,没地方住,是您让我住到您家;后来进回春堂,也是您给引荐的——这些情分我还没报答呢,您这么说就太见外了。”
顿了顿,他又忍不住问:“再说您饿成这样,怎么不早点过来找我们?”
黄五爷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苦着脸叹了口气:“实在是没那个脸啊!前些日子已经来讨扰过两回,哪还好意思再上门?你们俩工钱本就不多,现在粮食又涨得厉害,日子也不宽裕。”
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哽咽:“不瞒你说,昨天我们住的大杂院,又饿死了两个人……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