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宾馆房间里,江河僵坐在吱呀作响的床边。
一种从未有过的、深入骨髓的难过,如同冰冷粘稠的沥青,将他从头到脚包裹。比这更难堪的,是如同毒藤般缠绕全身、疯狂滋长的自卑。
他像个可悲的会计,一笔一笔地复盘着和周汀芷的过往。
工作?是周汀芷在他人生的最低谷,伸出援手,将他从泥潭里拉了出来,给了他体面和希望。房子?他心安理得地住在“云上人家”,从未深究过它的来历,直到陆铭轩的出现,像一把冰冷的钥匙,捅开了潘多拉魔盒,露出里面可能隐藏的肮脏与不堪。
现在,他觉得自己像个寄生虫,依附着周汀芷的光环和资源,贪婪地汲取着温暖和便利。
二人之间,自始至终,真的有过纯粹的爱情吗?
还是说,一切不过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
——她,一个单亲妈妈,需要一个看似可靠、能填补家庭空白的男人,一个能给毛毛完整父爱的“工具人”?
——而他,沦落在江城一中的一个后勤校工,慕她手中的权势,贪她惊人的美貌,更在她施以援手、将他拉出深渊时,被感激和依赖冲昏了头脑,稀里糊涂地就把证领了?
这念头像匕首,狠狠剜着他的心!他痛苦地抱住头。
不!不是这样的!
毛毛那张天真烂漫、对他充满依赖和喜爱的笑脸,温暖而真实。还有周父,对他和蔼可亲,眼中是真诚的赞许。隋阿姨更是把他当亲儿子般嘘寒问暖……这些情感,绝对做不了假!
可是……怎么就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他怎么就被自己深爱的妻子,像丢弃一件碍眼的垃圾一样,指着鼻子吼着“滚”出来了呢?那个“滚”字,如同烙印,深深烫在他的灵魂上,灼烧着每一寸名为“丈夫”和“父亲”的尊严。
也许……离开这里去安南,真的是可以选择的路了。
至少在那里,他还能保留最后一点名为“尊严”的东西。
偌大的“云上人家”,此刻空旷得可怕。周汀芷蜷缩在客厅宽大的沙发上,昂贵的真皮面料却无法带来一丝舒适。地上碎裂的乳液瓶和狼藉的痕迹,无声地控诉着刚才那场争吵。
江河摔门而去的那声巨响,震得她心口一阵阵发麻,随即是排山倒海般的难过,比她预想的要汹涌百倍。
她同样在复盘。认识江河以来的点点滴滴,像电影般在脑海中掠过。
他给了她太多意外和惊喜。他不像那些围绕在她身边的、带着功利目的的追求者。他热情,却有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和真诚。最主要的是,他拼着命救过她!哪怕自己伤痕累累、鲜血淋漓也在所不惜!那一刻,她在他眼中看到的,是纯粹的、不顾一切的保护欲,那是超越任何算计的真情!
是的,陆铭轩……那个男人,曾经风度翩翩地追求过她,她也确实为他的才华和光鲜心动过。但那也仅仅是年轻时的、一丝浅薄的动心,如同湖面泛起的涟漪,早已消散无踪。他现在回来了,带着令人作呕的优越感和暧昧不清的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