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云台观的春天。
雨后的太阳晒满了后山,空气里混着泥土和野花的味道,还有淡淡的檀香味。
风吹过松林,哗哗的响。前院演武场上传来少年们练功的呼喝声,很有劲头,吓得林子里的鸟都飞了。
玄子叶靠在后山小路边的一棵松树下,嘴里叼着根草,眯着眼懒洋洋的看着。
挺好,就是有点吵。
他心里想着。
想当初,这山上就他和老头子两个人,安静得能听见蚂蚁搬家。现在倒好,到处都是人。
前院的香火旺得不像话。停车场里停满了各种车,跟赶集一样。那些穿西装的大老板、看着就很有派头的老干部,都排着队想跟他说几句话,求张符。听说那符能保平安,还能催桃花旺事业。
搞得玄子-叶现在下山都得戴墨镜口罩,跟个明星似的,没地方说理。
后山就更不用说了。
道科院的第三批学员正在练基本功。这帮人都是李子真他们从全国挑出来的好苗子,现在正被林浩那小子练得哭爹喊娘。
“马步!说了多少遍,还没我奶奶扎得稳!没吃饭还是肾亏啊?”
林浩已经二十出头,嗓门很大,板着张跟他爹林子衿很像的脸,把他师父玄子叶当年训他的话,原样用在了新学员身上。
看着那小子背着手,在一帮新人面前走来走去装大人,玄子叶忍不住笑了。
“师父。”
一个好听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李思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他身边。她穿着一身白色道服,长发用一根木簪盘着,人长得很漂亮,气质有点冷。
她手上端着托盘,上面有刚泡好的碧螺春,还有几碟点心,看着就很高级,不像食堂货。
“放那儿吧。”玄子叶眼皮都没抬一下。
“师父,玄冲师祖刚才来电,问您下周去道科院上课的讲义准备好了没。还有,张启年老先生派人送来了今年的新明前龙井,指名给您的。”李思清把东西在石桌上摆好,一件件的汇报。
这丫头现在是道科院易数与阵法推演专业的尖子生,也是云台观的大管家,把他这个甩手掌柜照顾得很好。
“知道了知道了,天天催,比老头子当年还烦。”玄子叶不耐烦的挥挥手。
他慢悠悠的从石凳上站起来,没管茶和点心,而是拎起了旁边的竹篮。
篮子里,是一瓶包装最简单的二锅头,一包花生米,还有一只用油纸包着的烧鸡。
“师父,您这是……”李思清有些疑惑。
“我去看看老头子。”玄子叶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说:“今天观里没事吧?”
“没有大事,一切都好。”李思清立刻回答,又补了一句,“后山的桃花开了,开得很好。”
“嗯。”
玄子叶应了一声,拎着竹篮,一个人往后山深处那条没什么人走的小路走去。
那条路,他走了十几年,闭着眼都走不错。
路两边的桃树,是他当年嫌无聊随手种的,现在开满了桃花,跟一片云霞似的。
他走得很慢,篮子里的二锅头晃晃荡荡的响。
老头子,你看见没?这满山的桃花,跟你当年吹牛说的一样,开得真旺。
你还说,等我长大了,就教我酿桃花酒。结果呢?你个老骗子,话没兑现就溜了。
还有,观里现在有钱了,食堂天天有肉。那帮小子把你最宝贝的菜地都给占了,改成了药圃,种的都是些我叫不上名字的东西。你要是还在,肯定拿着扫帚打断他们的腿。
心里正想着,那座孤单的小坟已经到了。
墓碑擦得很干净,刻着“先师玄清李公之墓”。
玄子叶放下竹篮,拎来一桶水,仔细把墓碑和石台又擦了一遍。
他摆好烧鸡和花生米,拧开二锅头的瓶盖,先在坟前洒了三圈,然后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瓶盖。
“老头子,我又来看你了。”
玄子-叶一屁股坐在石阶上,灌了一口白酒,长长的哈出一口气。
“算算日子,你走也好几年了。不知道你在下边过得怎么样,有没有被那帮和尚欺负?要是有人敢找你麻烦,托个梦告诉我,我保证让他们的庙顶天天被雷劈。”
他自顾自的说着,又喝了一口酒。
“跟你汇报一下这几年的工作,免得你总说我不务正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