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密斯先生请看，我们这山门，是前段时间刚翻修的，用的是本地的青石。至于为什么选择这个朝向，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说是紫气东来，图个吉利。”玄子叶说得半真半假。
史密斯一边认真听着翻译的转述，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哦？我听说东方的建筑学，尤其是宗教建筑，极其讲究风水。这山门的朝向，除了采光和吉利，是否也与山脉的龙脉走向、以及气的吐纳有关呢？比如，它是否正对着某条地脉的主气口？”
这问题问得极其专业，远超一个普通文化爱好者的水平。
玄子叶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是一副“你问到我知识盲区了”的茫然表情：“龙脉？气口？先生您说的太深奥了，我师父当年就教我，心诚则灵，没讲究那么多。可能……是巧合吧。”
史密斯碧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失望，随即又笑着转向旁边一棵需要两人合抱的古松。
“这棵松树真是雄伟，看其年轮，恐怕有数百年历史了吧？它被保留在庭院正中，想必在道观的整体布局中，有着特殊的意义？比如，作为某个阵法的阵眼？”他又抛出了一个精准的问题。
这棵古松，正是玄子叶后来布置的护山阵法的几个辅助节点之一。
“哦，这个啊。”玄子叶拍了拍树干，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这树夏天能遮阴，冬天能挡风，松子还能打下来当零食吃，用处可大了。至于阵眼……我们道观小本经营，装不起空调，这树就是我们的天然中央空调，可得好好供着。”
跟在一旁的林浩，听到这番解释，差点没忍住笑出声。他可是亲眼看到师叔对着这棵树比划了半天，还埋了好几块玉石下去的。
史密斯脸上的笑容有了一丝僵硬。他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对方总能用一种让你哭笑不得的、极其接地气的理由，把他所有精心准备的、关于阵法和风水学的试探，给化解于无形。
接下来，无论史密斯问的是大殿的梁柱结构为何采用九梁十八柱，还是后院水井的位置为何偏离中轴线七尺三寸，玄子叶给出的答案永远是老祖宗觉得这样好看、挖到这儿正好出水了，就没再换地方之类的回答。
一番考察下来，史密斯感觉自己对道家文化的理解，非但没有加深，反而快要被带偏到菜市场大妈的层次了。
但他的专业素养极好，始终保持着风度。在参观完一圈，回到待客的茶室后，他终于图穷匕见。
“子叶观主，通过刚才的参观，我深深地被贵观深厚的历史底蕴和清净的修行氛围所折服。”史密斯抿了一口茶，姿态优雅，“我的基金会，一直致力于在全球范围内，保护和支持像云台观这样珍贵的文化瑰宝。我们诚挚地希望能为云台观的学术研究和日常维护，提供一笔……嗯，数额可观的无偿资助。”
他微笑着说出了一个足以让任何一个小道观观主都当场休克的数字：“首期，我们可以提供五千万……美金的捐赠。只希望，能与观主您，就道家养生、古建筑风水阵法等课题，进行更深入的……学术交流。”
茶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林浩的眼睛都瞪圆了，他掰着手指头，试图计算五千万美金换算成人民币是多少钱，结果发现自己的数学不够用了。
玄子叶端着茶杯的手，稳如磐石。他甚至连眼皮都没多抬一下。
（五千万美金？就想买我道门核心传承的边角料？打发叫花子呢？上次周家那个单子，报酬都比这多。看来这什么熵影会，也不怎么有钱嘛。）
他放下茶杯，脸上露出一个充满歉意的微笑，语气无比诚恳：“史密斯先生，非常感谢您的慷慨。您的这份心意，贫道心领了。”
史密斯脸上露出胜利在望的笑容。
“但是，”玄子叶话锋一转，“我师父羽化前曾有交代，云台观乃清修之地，修的是心，求的是道，不与外界有过多金钱瓜葛。所谓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钱财乃身外之物，多了，反而扰了道心。所以，先生您的这笔捐赠，我们……不能收。”
史密斯的笑容，彻底凝固在了脸上。他身后的翻译，更是张大了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拒绝五千万美金？这个年轻的道士，是疯了，还是在待价而沽？
玄子叶仿佛没看到他们震惊的表情，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至于学术交流，我们道家讲究道法自然，大道至简。没什么复杂的理论，无非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扫扫地，念念经，种种菜。先生您要是有兴趣，欢迎随时来体验生活，食宿全免。保证比您在任何养生会所里都清静。”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拒绝了金钱的诱惑，又堵死了对方以学术交流为名进行渗透的可能，还顺便嘲讽了一下对方的动机。
史密斯的脸色，第一次变得有些难看。他深深地看了玄子叶一眼，那双碧蓝的眼睛里，温和的笑意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如同在评估一件物品价值般的审视。
玄子叶坦然地与他对视，眼神清澈，古井无波。
“既然如此，那真是太遗憾了。”史密斯缓缓站起身，重新挂上了那副无可挑剔的笑容，“今天多有打扰，感谢观主的热情款待。我们后会有期。”
“先生慢走，恕不远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