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都巴不得离开这屋子,李昭话音刚落,屋中便只剩祖孙三人了。
李重刃沉着脸坐到桌边,看了眼仍在装傻充愣的爹,说:“别装了,昭儿定是看出什么了,瞒不住了。”
“昭儿是谁?你为何抓我?我又没偷你家酒喝!”
李昭叹了口气说:“莫说是现下的我,便是小时候的我,阿翁也骗不过,你想装糊涂,我不知缘由,想来是为了镖局和李家好,或许是你们担心我年纪尚轻,有些事知道了处理不好,便迟迟没有对我说什么,我觉着这一趟走镖也算是历经生死……以为这次回来能听到些真话,没想到你们还是想瞒着。”
老头东张西望,像是没听到李昭说什么。
“阿翁,躲不过的。”
李昭祖父终于是垂下了头。
李重刃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说:“不关我事,都是他当年惹的祸,还自认为灯下黑,跑到洛京城来开镖局,哼!如今还不是被人找到了?”
“她怎会找到呢?我都已经不出镖局大门了。”
李昭祖父说着再抬头,那层蒙在眼底的雾,像被一阵风猛地吹散了,耷拉的眼皮倏地抬起,不再是半眯的慵懒,而是骤然睁开,眼尾的褶皱也跟着被撑开,浑浊的眼白似乎都清亮了几分,黑眼珠骤然聚焦,不再是涣散的茫然,仿佛一瞬间,那个挂着傻气、混沌度日的老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眼神清亮、轮廓分明的老者,只是多了一份不羁的神情,这份神情待在一个老人的脸上,多少有点不太相衬。
李昭先是愣了一下,她早就知道祖父是装的,只是没有戳破,但真看到这种变化,还是有些不适应,她深吸一口气,问:“阿翁不再走镖,并非因为在漠南受了伤走不得镖,也并非那一次历险伤了头变得糊涂,而是为了躲长公主?”
李昭说着松开了手,祖父长叹一口气,坐到李重刃身旁,无限悲凉的说:“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倒茶!”
李重刃将自己的茶杯推给父亲,自己又倒了一杯。
李昭祖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我先解释一下,别说是你,连你爹我都一直瞒着,后来瞒不住了,主要是他也不太方便总出去,我只能跟他说了实情。”
李昭皱眉问:“阿翁得罪过长公主,怕长公主报复?得罪的很重,会连累家里人性命那种的得罪?那也不对啊,这都过去多少年了?这跟我爹能不能出门……驸马是你害死的?”
“哎呀!他命短与我有何关系!你莫猜了,只说以你现下与五卫的关系,若是想护住……”
“我总得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阿翁占不占理?”
“啥占不占理,男女情事,不分对错。”
李昭下巴差点掉了,再仔细看看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小老头,个头不高还有些佝偻,头发花白,满脸的褶子……按理说祖父的年纪也不过六旬有余,李昭今日才发觉祖父是不是老的有点太快了?
“看啥?想当年我也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
李昭的祖父名叫李学成,大概是爹娘想着孩子学啥都能成,能有一技之长,可爹娘早早离世,李学成没机会学什么,倒是学会了乞讨。
可丐帮也不是那么好混的,李学成身上基础的功夫都是在实践中自己钻研出来的,不钻研也不行,饿死前会先被打死。
在他十二三岁的时候,在与人争抢破庙的打斗中,再一次差点被那些人打死,是一个中年人将他救下,赶走了那些欺负孩子的乞丐。
李学成讲到这里时,着实费了些口舌,他那一日是一人对七八个年长于他的人,他觉着自己很是英雄,可李昭听着,总觉着自己这位祖父的脑子多少有点被饿着了。
那中年人一身装扮一看便是个侠客,他觉着李学成是个练武的奇才(这是祖父自己说的),又觉着李学成的性子里带着侠义,便提出要收他为徒。
李学成哪有不愿意的,有饭吃不说,再也不用被人欺负了,何等快活!
哪知跟着师父练武的日子更是难捱,但时间长了也知道师父真是个侠士,只不过是劫富济自己那种的。
师父的功夫当真是厉害的很,他剑法神通,掌风凌厉,轻功卓绝!
李学成想详细讲讲师父的武功高成什么样,他觉着师父就差能手摘星辰了,李昭及时打断了他,这些枝节的事以后再慢慢吹。
李学成只能扫兴的继续讲那过去的故事。
师父不会轻易帮谁,李学成说哪怕是路上见到快饿死的流民,师父就算是将干粮扔了,也不会送给这些人,说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造化,不可妄加干预’,却会在知道谁手中的银钱不是正路来的,便会动手。
李学成说等自己下去了,得问问师父,这么抠的一个人,当年为何要救他?就因为缺个帮着搬运的人?
李学成跟着师父十年,知道师父狡兔三窟,在多个城中有宅子,分别都有聋哑的老人看着,而那些宅子都有地窖或密室,聚敛的财宝早将那些地方都堆满了,李学成亲眼见到金银成箱,珠宝耀眼,全是从那些盘剥百姓的豪强和贪官手里硬夺来的横财。
路经一处,只要让师父知道了城中谁如何如何,便不会放过,也未曾有过失手,却从不留名,更不会分给谁,一架驴车一个李学成便够了。
李学成说,师父哪都好,脾气好,功夫好,长相好,还很讲道理,这一趟若是钱财珠宝弄的够多,便不会杀人,师父说‘那些人没了钱财,生不如死,不用脏了我的手’。
可有一点李学成整不明白,师父没有媳妇儿,自然也就没有孩子,有这么多钱财,为何不成个家呢?
他问过,师父却从未回答过,但到了李学成成年后,师父却将他的亲事一直放在心间和嘴边,眼见李学成迟迟没有‘自力更生’,在李学成自己算着是二十三岁那年,师父绑回来一个富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