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庙前的十年之约很荒唐,但阴阳判官真的和陆时境定下来。
暮色下的风卷着漫天飞絮,像谁抖落了一筐碎雪,飘进青石板铺就的老巷深处。六岁的陆时境攥着那个金色的子弹,正蹲在那所老庙的门槛边,用树枝拨弄着石缝里的蚂蚁搬家。他又想起来今天是偷偷溜出学校的,原想和阴阳判官继续玩,此时却被庙门口两尊残破的石狮子勾了魂,挪不动脚步。
“小家伙,看什么这么入神?”
清润如玉石相击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陆时境吓了一跳,猛地抬头,金色的子弹差点掉在地上。
陆时境往后缩了缩,仿佛想到了什么,小手紧紧攥着金色的子弹,小声嘟囔:“看狮子。”
白判官笑了,蹲下身与他平视,指尖轻轻点了点石狮子的底座:“这对狮子可有年头了,左边是雄狮,踩着绣球,象征权力;右边是雌狮,护着幼狮,代表子嗣延绵。”
黑判官也走了过来,目光落在陆时境沾了尘土的衣角,语气温和:“这破狮子虽也重要,可还有重要的事要去做。”
“不要!”陆时境急忙摇头,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回去要被老爹打了。”他瘪了瘪嘴,眼眶瞬间红了,“我不想让你们走,你们走了我又没人和我玩了。”
黑判官失笑,从袖中拿出一串的糖葫芦,递到陆时境面前:“别哭别哭,我这里有糖葫芦,比麦芽糖还甜,吃了说不定就好一点了。”
陆时境盯着糖葫芦咽了咽口水,却没伸手去接,仰着小脸问:“你们就是想抛弃我,为什么要给我吃的?”
“我叫白吉,”白判官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边的黑判官,“他在人间叫季黑。我们是来这老庙替真君办事的,恰巧遇见你这个小机灵鬼。”白判官的笑容很亲切,像邻家的大哥哥,让陆时境又渐渐放下了戒心。
白吉补充道:“我们并非坏人,只是路过此地等候真君故人,与这老庙有缘,没想到也与你有缘。”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木牌,上面刻着一个古朴的“渊”字,“这个给你,若有人欺负你,便说认识白吉。”
陆时境接过木牌,触手温润,上面的刻痕深浅有致,一看便知是精心雕琢的。他把木牌紧紧握在手心,又接过季黑递来的糖葫芦,小口咬了一口,甜香瞬间在舌尖散开,比麦芽糖更清爽,也更绵长。
“好吃!”陆时境眼睛亮了起来,三口两口吃着糖葫芦,又想起什么,将没吃完的糖葫芦递到白吉面前,“也给你们吃吧,虽然没有快没了,但也能吃的。”
白吉和季黑相视一笑,都没有接,白吉揉了揉他的头顶:“你自己吃吧,我们不饿。既然你不想回去,不如陪我们在这老庙附近走走?”
陆时境用力点头,像只小尾巴似的跟在两人身后。
白吉边走边给陆时境讲解庙中的景致:“你看那殿内的壁画,画的是真君巡案的故事,人物栩栩如生,是天宫画师的手笔呢。”陆时境踮着脚尖往里看,果然见墙壁上绘着五彩斑斓的图案,有戴着官帽的二郎神,有手持兵器的天兵天将,还有哭哭啼啼的百姓,看得他目不转睛。
季黑则更关注庙中的碑刻,他指着一块字迹模糊的石碑说:“这块碑立于百年前,记载了这老庙的修建始末,上面的碑文颇有深意。”陆时境听不懂什么碑文,却觉得季黑认真的样子很有趣,也学着他的样子眯起眼睛看石碑,惹得白吉一阵轻笑。
走到庙后的菜园时,陆时境突然眼前一亮,拉着白吉的衣袖跑了过去:“白哥哥,你看!这里有小蝴蝶!这只我见过。”
他们又感到奇怪,神蝶不太可能会喜欢一个凡人。
菜园里种着些青菜,黄色的油菜花正开得灿烂,几只粉白色的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阿沅追着蝴蝶跑了几步,不小心被石头绊倒,眼看就要摔在地上,季黑眼疾手快,伸手将他稳稳扶住。
“小心些。”季黑的手很有力,托着陆时境的腋下,稳稳地将他扶起来,又帮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陆时境脸一红,小声说了句“谢谢黑哥哥”,又低下头去看自己的鞋子。
“我知道了。”陆时境点点头,又想起什么,仰起头问,“黑白哥哥,你们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吗?你们的衣服和我们这里的人不一样。”
白吉站起身,望着庙外的远山,眼神有些悠远:“我们来自天宫,此次是入凡办事,路过这座老庙,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